“但是你们有办法,安度因。”沃尔夫的手掌扣住了安度因的肩膀,隔着轻链甲,安度因能够感受得到自己首领在颤抖“你们所有人都有办法,你们是经历过那么可怕训练的士兵,你们的盾墙即便是狂战士们也很难摧毁,你们每个人都告诉过我有面向死亡的觉悟。”
安度因看着沃尔夫,看着这个哀伤地说着残酷的话的男人。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这样的将军,也从来没有崇拜过这样的将军。安度因非常清楚,只有自己,只有心思相当单纯的自己,适合统领这样的一支军队,也只有自己,能够在一次一次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站在高高的尸体上,去眺望更为可怕的风景。
“等我们胜利了,头儿,我会给你一拳。”安度因皱着眉头“非常重的那种。”
“我很期待。”沃尔夫静静地看着那些罗多克士兵“我们一起回家,所有人都是,不论死去还是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枚石弹精准地命中了城墙前端的木制防护,尖锐的断裂木片在天空中画了个可怕的圆圈,狠狠贯穿了一名枪兵班队长的喉咙。他惊恐地捂住脖颈,在自己同队士兵骇人的目光下,握着长枪的枪杆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如果说在临死前,他为自己的士兵们做过最好的榜样,那么一定是教会他们如何无声无息地死去,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大喊大叫,只有一个不甘的灵魂死在了该死的城墙上。
“跟着我。”副班队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沿着城墙丢了下去。他蹲下身,把死去的班队长沾血的头盔慢慢摘了下来,轻轻戴在自己的头上,血水和泪水沿着眼睑缓缓流淌而下,打湿了诺德人干枯的胡须“撤退到壕沟。”
枪兵们在壕沟内静静地等待着,所有的黑加仑军士兵都在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忘记了究竟是七个、八个、十个、还是更多士兵被可怕的石头扇烂了脑壳还是胸膛,一个慢慢清晰的缺口出现在了正对着罗多克人的方向。阳光已经从上午转移到了下午,石弹的声音才终究慢慢停止。
“也许是没了弹药,也许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弩手准备!”沃尔夫看着刚刚过了午饭时间的天色,今天晚上如果不出差错,那么罗多克人的时间也不是那么充足“安度因,顶住城墙的缺口!杜瓦克因,带着东部团、斧矛团以及盟军的轻步兵,上城墙!”
“亚伦军团,前进!”塔尔巴男爵长剑轻轻挥下“把北方的野蛮人,驱逐出伟大的城市。今日,胜利必将属于圣神保佑的我等!”
罗多克人高呼着各种各样的战吼,扛着长梯冲上城墙,或者手持武器冲向缺口。罗多克人的弩手们散布在部队中各个角落,向城墙上发射出飞蝗般的箭矢,在双方没有相持作战的时刻确实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加里和他的弩手团一度被打击得抬不起头来。
“诺德人会很快死于猛攻的。”拉德男爵跟着塔尔巴男爵骑乘骏马侦察着战场,当城墙上爆发出一朵朵恐怖的血花后,这位亚伦公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已经喜上眉梢“他们装备简陋,顶不住我们的冲击的”
最先接触作战的是缺口处的枪盾部队,罗多克的士兵们手持大盾和直刃战刀涌上了这个被报以希望的位置,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诺德人落败的死尸散落在空荡荡的大营但是这种一厢情愿的美梦最好还是少做。
“刺!”一声暴喝打断了拉德男爵的话语,他不悦地把目光转到缺口,立刻瞪大了双眼。那些士兵如同顶在一堵尖刺密布的城墙之前,诺德长枪成排地扎在他们没有防御到的部位,或是戳中盾牌后压住枪杆,冲过去用短兵器解决掉破绽百出的敌人。
死尸沿着狭小的缺口流淌,拉德的洋洋得意变成了灰心丧气,整整三百人的武装步兵几乎只是一个照面,就失去了将近四成的战斗力,现在挤在水泄不通的战场玩命地溃退。他愤怒地催马上前,一剑把一个溃兵砍倒在地,赤红着双眼大吼道:“回去!”
“不不不,老爷,仁慈一些。我们真的不能回去了。”士兵跪在地上哭泣着,浑身上下都在出血“我们的队长被一个场子都被砍出来的诺德佬拔了脑袋,他们不是人啊,如果是人,怎么会看见自己的同伴死在面前,眼睛都不眨一眨!”
拉德一剑削断了士兵的脖子,可怜的逃兵连再次求饶都没说出来,就被锋利的长剑切开了大半个喉咙,头颅如同折断般后仰,身躯却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回去,不然亚伦内所有人都会死在这些王八蛋手里!”拉德带着自己的亲卫走上了战场,这个勇敢的年轻人和大部分轻装步兵一样只有件轻便的软甲“你们要他们掠夺你们的妻子儿女吗?你们要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在诺德人的龙首战舰上当奴隶吗?你们要自己的家人被扔进火堆里献祭给野蛮的神吗?”
“没有回头路了,亚伦的人们!”拉德砍倒一个两腿发软的后撤弩手“冲过去,杀光他们!”
罗多克人嚎叫着冲向那个死亡的缺口,折断的长矛与死尸几乎把整个缺口堵得严严实实。沃尔夫和剑士团的士兵们静静地看着,一个他很熟悉的班队长挥舞着短剑和那些罗多克人格斗,却被一记战矛戳到在地,鲜血喷洒在他中队倒下的军旗上。他忍不住闭上了眼,任何一个慈悲的想法都会让黑加仑军满盘皆输。
枪兵左翼渐渐无法支撑,士兵们的鲜血沿着壕沟流淌蜿蜒,倒在他们曾经跑跳打闹、生活训练的营地土壤上。很多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现在已经不见了,他们在那没有空气与心跳的死人堆里,埋没在战争的硝烟之下。
“永远不要打光你的底牌,卢瑟。”沃尔夫听着剑士团团长渐渐沉重的呼吸“永远不要。”
“是的,将军。”卢瑟的声音在轻轻地颤抖“卢瑟记住了。”
罗多克人暂时被击退了,匆匆丢下了三百具尸体与二十多个无法捡回的伤兵,黑加仑军损失了四十多名英勇的枪兵,以及三十多名其他部队的勇士。那些被抛弃的罗多克人没有多么幸运,黑加仑军的士兵把他们拖到城墙上,用双手斧砸烂了他们的脑壳。
无论罗多克人是否乐意接受,天色已经渐渐向有利于沃尔夫的时刻倾斜,不论沃尔夫是否担忧,一直到现在,王国的舰队没有一点消息,连斥候都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