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王八羔子，脸怎么这么红，老子叫你个‘小杂碎’惹着你啦？”丁建飞见我不说话，脸还憋得通红，又一个“小王八羔子”给我安排上了。

“丁老爷，您没惹着小的。”我红着脸，像蚊子一样细声细气地说。

“哈哈哈哈，瞧你个小崽子样，没出息的东西。呸。”丁建飞一边骂我，一边还转身朝我吐了一口口水。而且还吐到了我的裤腿上。

我本能的躲了一下，但没有敢躲的幅度太大，所以还是被吐到了裤腿上。我只好把脚步缩小，以期望能尽可能的拉大和丁建飞的距离。

丁建飞见我怂的和孙子一样不敢言语，不禁得意洋洋得哼起了小调：“小妹妹呀，你手好滑呀；大姐姐呀，你腿好细呀……”

不过，他似乎只会这两句，因为他一直在循环这两句。唱歌的人，哪怕一直循环两句，好似也哼得津津有味；而一直听这两句的人，却苦不堪言，一直听得心神错乱。但即使我此刻心神错乱，也并不敢对丁建飞说出半个不字。

突然，丁建飞的小调停了。我大感世界清净，精神都为之一振。他哼的那么起劲，怎么突然就停了呢？我不禁抬头朝丁建飞看去。只见他正站在朱镜静身前。我又朝朱镜静看去。只见她：“双臂紧夹身向后，金莲频移腿不前。”而丁建飞却是另外一幅摸样：“喜笑颜开频伸手，步步紧逼不停留。”我一看这个架势，顿感不妙，丁建飞要在大街上耍流氓。

朱镜静是许家村回龙桥旁清水茶坊老板朱银武的女儿，平时在茶馆里给客人伺候茶水，年纪十六岁。朱镜静当然姓朱，所以她就不可能再姓许，也不可能再姓李，也不可能再姓尤，所以朱镜静当然不是许家村三大家族里的人。丁建飞对三大家族里势力最大的许家族长亲自派出来的我，尚且一句话里头三个不重样的骂法，对三大家族之外的小小茶馆里头的小小丫鬟的态度，却让我大跌眼镜。

“呦，镜静啊，去哪里来着？”丁建飞满面笑容地、语速迟缓地、和蔼可亲地对着朱镜静问道。这个丁建飞，对着许族长的时候，谦恭有礼；对着我的时候，嚣张跋扈；对着这个朱镜静的时候，又一脸谄媚。合着就我倒霉呗，唯独对我这个男性小伙计肆无忌惮呗。这让我对丁建飞的厌恶又深深地加深了一层。

“丁大爷，我父亲叫我去找您，让我问问您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我们茶馆喝茶。”十六岁，鲜花初放，可以是招蜂引蝶的年纪，也可以是懵懂无知的年纪。朱镜静声音怯懦地说到。

还不等朱镜静的话音落地，丁建飞马上又满面笑容地、语速迟缓地、和蔼可亲地回答道：“哎呀，镜静妹妹呀，我这一向忙着县老爷交代的税银的事情呢，实在是功夫不得闲。但是我可是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镜静妹妹呀。”这个丁建飞，简直厚颜无耻。

十六岁的朱镜静并不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接过丁建飞的话，直接向丁建飞发火，很可能会得罪丁建飞。但是被这样一个年纪和自己父亲相当的人色迷迷地叫着“妹妹”，朱镜静大概也觉得厌恶和恶心吧。我站在不远处只见朱镜静面色憋得通红，就像黑夜里被熊熊大火映在了脸上。朱镜静后退了两步，怯懦地说：“丁大爷，我，我先回去了，我先回去了，我父亲等着我回去呢。”话都没有说完，朱镜静就慌忙转身要走。

丁建飞一把攥住朱镜静的手腕，手向下一滑，就握住了朱镜静的手。他一边摩梭着朱镜静的手，一边说：“哎呀，镜静妹妹，着什么急啊，你父亲一听是我留你，绝对不会怪你回去晚的，走，到丁大哥家吃午饭，丁大哥叫厨子给你做最好吃的饭菜。”一边说，就一边拽着朱镜静要走。

“我不去，我不去，呜呜呜……”朱镜静极力挣扎，终于把手抽了回来。可能是因为挣扎的时候，手被弄疼了，也可能是因为她这样忤逆丁建飞，害怕得罪他，总之，朱镜静哭了。

朱镜静强行抽回手并没有惹怒丁建飞，他照样是满面笑容地、语速迟缓地、和蔼可亲地说到：“镜静妹妹怎么就哭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告诉你父亲，我这两天就过去坐坐。”说完话，就朝前走去。只不过，身子虽然朝前走，头还是一直看着朱镜静。

朱镜静大概没有想到丁建飞会这么轻易放自己走，听到他说让自己回去，也不回话，哭唧唧地，立马就朝茶馆跑去。

“哈哈哈……”丁建飞这让人厌恶地笑声肆无忌惮地冲进了我的耳朵里。

“你个小杂种，还不快走，都晌午了，饿死老子呀。”人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我看丁建飞的脾气也和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我并不敢回话，因为我不说话，已经被骂的体无完肤了。我若回嘴，可能有顿皮肉之苦了。

丁建飞见我不回话，又说到：“不光是个小杂种，还是个小哑巴。”说完，也不再理我，继续哼起了只会两句的那个小调，径直朝家里走去。

快到丁建飞家门口的时候，我远远望去，见到有一个人伫立在丁建飞门口。那个人见到我们，也向我们疾走而来。不过他走起路来不同于常人。你看他：一步一颤一前倾，一高一低一下顿，双臂无力随身走，左摇右摆行似鸭。原来是韩瘸子。

“飞哥，你咋才回来呢？我这等你老半天了。”韩瘸子一瘸一拐地挪到丁建飞跟前，带着笑问道。我就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随时想笑就可以笑的，即使根本没有一点可笑的事情。

“瘸子呀，找我什么事？”丁建飞可能不具备随时想笑就可以笑的能力，因为他还是一脸严肃地问道，甚至他都没有停下回家的脚步。

韩瘸子转身跟上从身旁走过的丁建飞，依旧笑容灿烂地说：“飞哥，咱有一段时间不去老朱那里喝茶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咱过去坐坐？”

“他妈的，老朱家女儿叫我去她爹那里喝茶，好歹她爹能挣点茶钱，你他娘的又不是人家女儿，也来叫我去她爹那里喝茶。”丁建飞嗓门大大地嚷道。

“哎呦，镜静叫过您了呀。那我可真是多嘴了。我也是帮您惦记着老朱她女儿镜静呢嘛不是。”韩瘸子笑的更灿烂了。

“行啦，下午我抽空过去一趟。不就是找人从你们那里借点钱吗，能有几个利息，看把你们一个个急得跟个猴子似的。”丁建飞走到家门口，对着韩瘸子说：“你去老朱那里等着我吧，一会儿我就过去。”又从家里拿出税票，对着我说：“小崽子啊，这个可是100两银子的票据，亲手交到许族长那里，要是这税票少了哪怕一个小角，老子废了你。”

“知道，知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说完，我一分一秒都不带停留地就往许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