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媚儿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上前,果然是一步百媚生,风情万种,那些个山贼们一时间被迷得抬不起手,走不动道,只见她手捂着嘴,满脸嫌弃,指着下方道:“先去河里洗干净再说”
与此同时,狗蛋也站起身来,身上裹着灰黑的毛皮,越发显得整个人矮小,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小眼睛中满是倔强,憋了半天才吐出三个字“点不着”,随后又看向众山贼,满脸期待的说道:“你们会烧火吗?”
“这...”山贼们傻眼了,静默片刻,忽然间“哈哈哈哈”爆笑声不绝于耳,这三个人难道是白痴不成?被百十号人围住打劫,不紧张倒也罢了,一个扬言要打劫山贼;一个闷声不吭点不着火,居然还要求帮忙的?;唯一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小娘子,居然嫌弃我们脏,要我们去洗干净,难不成还要趁你心情好,才能打劫?众山贼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胡媚儿,那神情如同是在看待宰的小羔羊一般,其中一个山贼满脸淫笑,嘻笑道:“哟!小娘子嫌我们脏,要不然你陪咱众兄弟下去洗洗?哈哈...”以他们多年的经验,三人这般模样打扮,绝对是没出过门的雏儿,指不定是哪个落魄世家大族的子弟,带着小妾仆人逃难出来的,因为这样的事情在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又有一个山贼晃了晃手中的长刀,恶狠狠往地吐了口吐沫骂道:“呸!奶奶的,你们这些城里的官老爷们,走到哪都前呼后拥,有帮狗腿子围着吗?今天怎么没有了?平日里斗鸡走狗骑马打猎什么都不用干,好吃好喝有美人伺候着,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惯了,现在还以为能命令我们?笑话!...在这片千里滩涂险地之上,即便是官家军队也不敢轻易涉足,今天落到咱手里,把你剥皮拆骨熬汤喝,连根毛都不剩!”
不远处来回走动的马匪不断挥旗示意,山贼头目抬手回应,看来情况很明了,除了这三人外,方圆几十里,再也找不出他们的第四个同伙来,也就是说,这趟买卖做得成,可尽管如此,为审慎起见,山贼头目还是照江湖规矩上前套话道“朋友哪条道上的?”
“哪条道上的?...”三公子嘴里碎碎念叨着,完全没有理会众人的哄笑,反倒是陷入沉思当中,神情变得越来越迷茫,随后又自顾自说道:“我到底是哪条道上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或许...哪条道好走,就走哪条道!”
微分吹拂,树叶沙响,树林中一帮人呆呆愣在原地,对于山贼们而言,短时间没回过神来,打劫这几年,头一回碰上这般人物,若是换做寻常普通人,早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的逃跑,即便是全副武装的商队碰上他们,也会赶紧收缩队形,如临大敌一般,然而这三个人却是那么的坦然自若。
脱口而出的一句问话,对山贼而言,也不知说了几百遍,很普通很寻常不过。但三公子脑袋里就没有装过正常的东西,一句话让他陷入反省与自我反省的死循环中来,我究竟是哪条道上的?绿林道上的?不对!我又没当过山贼,更没有干过打家劫舍的勾当;官家道上的?对!曾经是,且生来就是,然而当年的那个自己,在那场大火中早已经死了;现在依然是,然而这是自己出买灵魂,杀出一条血路换来的,三公子打心底不认同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有另外一条道,那便是超脱凡人之上的修炼大道,而现在的三公子就是走在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大道上。
在一片沉默和静寂中,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三公子总算是回过神,他半张嘴,也突然间放声大笑“呵呵呵呵!”,笑得最后,整个人弯腰塌身对着地面,沙哑的笑声,就仿佛是顶着后脑勺从胸膛里喷出来的,且这笑声沉闷厚重至极,一帮山贼此时脑子嗡嗡的,就感觉有人拿着鼓槌在猛敲你的鼓膜,胸口发闷,天旋地转。笑声过后,树林中刮起一阵寒风,山贼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扯扯衣服,又使劲勒了勒裤腰带,抬头看看天,明明是太阳初升的大白天,怎么会突然变冷?再看着眼前莫名发笑的人,仅仅只是笑几声就让人头发晕,这人到底在使什么妖法?那嘶哑的声音怎么听上去就胸口发闷渗得慌,这这...什么情况,山贼们这时才恐慌起来,看来这回碰上的不是雏?
这些人当中也只有带头的山贼最先有警觉,或者也可以说他是比较胆小,但在江湖中混,这样的人反尔活得长些,他似乎早看出了什么端倪,趁着别人愣神的功夫,脚步开始慢慢往后退,心里暗骂“奶奶个熊的!昨晚忘翻那本老黄历,今早出门踩狗屎,搞不好这趟买卖碰上硬茬,以他多年道上混迹的经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这几个人很不寻常,绝对不简单!”
三公子看着眼前这帮山贼,脸上皮肉一抖一抖的,咧开嘴露出牙,算是勉强整出一个笑容的模样来,随后神情庄重的说道:“你问我是哪条道上的?嘿嘿!我刚从黄泉路上走回来,本公子是行走的人世间的恶鬼。”
静寂的树林突然变得喧嚣异常,发出一串串鬼器狼嚎的凄厉惨叫声,啊!啊!我的腿断了;痛痛痛!你踩到我腰了;混蛋!你刀划到我手啦?总之是,山贼们乱作一团,刚刚那会的威风荡然无存,远处的同伙打马冲过来准备援助,可还没到近前,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那几匹马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止步不前,撅蹄子掉头就跑,马背上那些家伙几个倒栽葱,头重脚轻摔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发出呼噜嘶吼声的正是狗蛋,此刻他眼睛血红,目露凶光,四肢着地,完完全全和野兽一般,用爪子撕,用牙齿咬,在树林中上窜下跳,动作快得只能看见一道残影,所过之处必定有人断手断脚,哀嚎声遍野;与狗蛋不同的是胡媚儿,她并没有出手,其身影忽东忽西,时而消失不见,时而又凝聚成人形,一旦有山贼逃出这片树林的范围,她便会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人的身后,嘴里喊着哥哥,轻脆的笑声入耳便让人迷失心智,稀里糊途又走回原地。
自始至终,三公子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现在的状况无需他出手,时间仅仅过去不到一会,除去少数几个得以逃脱的山贼,这之中就包括那个山贼头目。剩下的这八九十人,虽然一个都没死,但受伤过半,全都乖乖跪倒在三公子面前,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嘴里哆嗦着求饶命,求放过,只要能留得一命,要做什么都可以。
随着扬尘落下,天地间又复归于宁静,此时已过深秋,一帮山贼站在冰凉的河水里洗澡,冷是真的冷,冰寒刺骨,在这片浅滩生活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没有这般认真的洗过澡,洗得是如此记忆深刻,没办法,谁叫人家的拳头大。
找干柴生火,架起一口黑漆漆的大铁锅,摸鱼的,打猎的,一帮人那是干得热火朝天,狗蛋龇牙咧嘴咆哮着当起监工,胡媚儿时而化成人形出现在某人身后,时而笑声回荡,在空中飘忽不定,这彻底打消了山贼们想要逃跑的念头,然而还有山贼心存希望,但愿那几个逃脱的山贼赶快回去报信,只要老大一来,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哎哟!哎哟!”痛得直吸气的哀嚎声不断传来,山贼们干这行买卖以来,头回听说打劫要放血的。三公子叉开双腿,大马金刀的坐在火堆前,身上裹着长袍,脸上又戴回那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对此他作出合理的解释:“在与人正面接触时,未知的东西才会让人害怕,这是一种威慑的手段”;对此说法,狗蛋很是信服,暗自在哪琢磨;而熟悉人情世故的胡媚儿则是毫不客气,一针见血的指出道:“人都是这样,虚伪得很,每当要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时,因为心虚!总要拿点什么挡着脸,怕别人惦记报仇。”
此情此景,看着眼前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的对话,山贼们只能是装傻充愣,脸上堆着笑,实则恨得直咬牙,而三公子则是充耳不闻,手里端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碗,是那种用黏土烧制,做工很粗糙的土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盛的是刚放出来的血,热呼呼带着体温的鲜血,足足有小半碗,三公子喝两口砸砸嘴,很有些满足,不由夸赞道:“想不到你们这帮山贼出门打劫,随身居然还带着锅和碗,难得难得!”,话锋到此一转,三公子颇有教训的意味道:“可惜的是,你们体质太差,这血味道偏咸口,这说明你们平日里饮食不好,缺乏锻炼,所以...以后要多爬山,多打猎,一来锻炼筋骨,二来可以弄些野味改善生活,最不济也能挖些野菜山参之类的,总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明白没有。”
山贼们咧着嘴,苦着一张脸,感情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们都当山贼了,能活着就实属不易,哪还管这许多,虽是这样想,但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容,嘴里喊着神仙大老爷,实则个个昌胆颤心惊,谁也不敢说话,早把眼前这几个人认定成妖魔鬼怪,脑子里只祈求着,但愿他喝够血就好,这样好歹能留得一命。
时间不长,三公子一口气连喝五碗,随后摆摆手道:“够了,打住!”放血的那五个山贼脸色苍白,摊坐地上,而剩下众山贼也是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总算躲过一劫。
“明天再继续”三公子补充道,山贼们欲哭无泪,混过初一,终究还是躲不过十五。
对此,三公子不无有些歉意道:“诸位不必惶恐,也不必叫什么神仙大老爷,称呼我‘三公子’便可,在下只需要你们少许的血,绝不会要你们的命,只因我遭逢大难,九死一生,幸得某位前辈相救,但却落下病根,此后每隔几日便需饮热血活络筋脉。当然!我这两位同伴也是好人,也不会滥杀无辜,只不过或许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需要,到时侯随便放个一两升也就够了。”
“什么?随便一两升,你当这是杀猪放血呀!”山贼们再一次欲哭无泪,哽咽不敢出声,果然!这世道真是不太平呀!
这当中有个胆子稍大的山贼鼓起勇气诉苦说道:“神仙大...不!是三公子大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原是这浊河浅滩附近一片的,有打渔的,有山上打猎的,有种田的,前些年也有洪水泛滥的时候,这世道虽也不太平,但买卖还能做,商队通行,靠着手里营生,这日子好歹熬着也还能活得下去,可到了这两年,洪水泛滥得越发凶猛,沿途而下,淹没上千里之地,手里营生越发艰难,到后来齐赵两国开战,这一开打便越发的乱,商队断绝,什么营生都做不了,到处都在打打杀杀,流寇响马,逃兵四处乱窜,人心惶惶,如今这世道,孤身难活,不是兵就是贼,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照这般下去,与其被抓去充兵役葬身荒野,还不如做山贼好,起码有条活路。”
“果然!最可怕的还是人祸”三公子感慨良久,随后又和颜悦色询问道:“你们先说来听听,这一带有哪些山贼和响马,谁最有势力,你们又是哪一头的?老大是谁?有什么就说什么,无需隐瞒,本公子心情好的话,这些金银细软全给你们也未尝不可!”话说完,三公子抓起身后的包裹扔到火堆旁,这火光一照,包裹里面时不时泛起光彩来。
眼见对方没打算再下狠手的意思,再看看地上的金银细软,那山贼眼睛直放光,总算是放下心来,侃侃而谈道:“接三公子大老爷的话,这一带离上游的浊河渡口不远,还没到中原城的地界,干咱这行买卖的就我们独一家,我们朱老大给自己起了个响当当的外号叫做‘豹眼狮子头’,但道上的人都叫他做‘朱头三’,再说起这一带最有势力的,除了我们老大之外,一个是离这不远处山中的普济寺,那座破烂寺庙里的老和尚倒是慈眉善目,也从不会出手伤人,可他手底下的两个傻徒弟,叫什么左右护法的,却是万分凶恶,而且身上功夫了得,一言不合就打人,所以我们从来不敢进山里打猎,就连我们老大也轻易不敢去招惹;还有就是我们大家伙谁也没见过,甚至都不知道在哪的大先生,也可以这样说,我们老大只要一提起‘大先生’三个字,必然是恭恭敬敬,好似受教弟子一般。差不多就这么些,再往下说,就是我们大家伙学着戏文里的,每个人都弄个响当当的外号,按着先来后到排名号,这要论起来,可就说得多了...”
三公子紧皱眉头,这怎么越听越乱,朱头三?普济寺老和尚?还有什么只闻其名的大先生?看来越是接近中原城,各色稀奇古怪的人物就变得多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帮人乱哄哄来来去去,很快就到了下午,三公子决定不再晚上赶路,而是打算让这帮山贼在前带路,因为再往前,沿河两岸丛深林密,地势越发的险峻陡峭,更加的难以通行。太阳快落山时,一行人终于是踏上地势较为平坦的丘陵,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是连绵的小山包,稀稀拉拉的树木,又赶了一段路,来到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后,天黑了下来,狗蛋便又吆喝山贼们找干柴烧火,架起那口大铁锅,从早上山贼们点燃火苗的那一刻开始,不知道为什么?狗蛋迷上了晃动的火苗,呆呆的看着一动不动,再说这一天下来,不断有人尝试逃跑,三公子充耳不闻,狗蛋和胡媚儿便也没怎么去搭理。有时候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到最后,往往都是那些自以为很聪明的人成了笨蛋。
“这么多人偷跑去报信,可你们老大怎么还没来?”三公子很突兀问出这么一句,山贼们的表情从紧张到焦急,最后是满脸的无奈,这么看来,对方也不是傻子,故意放跑这么多人,目的不言自明。
“估计是又睡过头了...”,其中一个很是憋屈的说道。
另一位接着道:“我们老大爱睡觉,常常睡过头,他平日里不管干什么都不按规矩来,想起什么就做什么,时间一长,大家伙早习惯了。”
“还是当山贼好呀!可以不用早起,天天睡懒觉”三公子感慨,随后不由得想起山贼口中的朱老大,很期待,单听他自封的外号‘豹眼狮子头’,绝对是个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