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微风轻抚的早晨，大雾还没有散去，太阳刚离开地面不见，朦朦胧胧的看上去，发出很微弱的光，枯黄的树枝和杂草上挂满了露珠，三公子被乱哄哄的声音给吵醒，主要还是天气太冷了，山贼们一个个冻得直打抖，早早就烧起火来，就在这样的大雾中，一个身影缓缓出现。

“很胖！圆滚滚的胖！”这是三公子第一眼见到传说中的豹眼狮子头，留下最深的印象，头上没有一根毛，油光锃亮，身穿一件粗布斜襟开衫，敞胸露怀，光腿赤脚，所有山贼都面黄肌瘦，黢黑黢黑的，但这胖子却全然不同，从头看到脚，皮肤白里透红，很难想像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居然会有这般，长得像达官贵人的山贼头目。而这朱老大长相的特别之处在于，生就一双柳叶细眼，而脸上五官很紧凑的挤到一起，看上去越发显得脸很大，眼睛特别小，再加上臃肿的身材，但凡换个地方遇上，打死你都想不到他是山贼。唯一能彰显他个中身份的，或许只有金黄色的鼻环，这是西域特有的风俗装扮。

“是你打伤我的手下？”朱老大问。

“不错！”三公子点点头，神情显得很放松，接着以教训的口吻道：“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拦路抢劫？”

“山贼不抢劫，那要干什么？”朱老大问得理直气壮。

随着老大的出现，众山贼们似乎有了底气，开始壮声势高呼：“老大说得对，当山贼不抢劫？那当山贼干什么？再说了，如果有活路的话，谁愿意来当山贼？”

一时间，三公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样一个乱世，人人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孰对孰错，究竟又有谁能说得清？

“接我一拳试试”朱老大沉声道，他似乎没打算再说点什么，整个人像头蛮牛般撞过去，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就开砸。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拳风，果然势大力沉，这一架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也就在那一刻，三公子凝神静气，抬起头来，双目如电‘既然这样，那就打吧’。

咚咚声响，三公子硬接几拳，特别是最后一拳势大力沉，整个人被打得直飞出去，撞到树上，又跌到地上。“呸！”三公子吐一嘴泥，暗暗心惊，好家伙！这力气大得惊人，这还是人吗？怎么感觉有一堵墙倒下砸到身上。

“他不是人”狗蛋说了这么一句，三公子瞬间便明白怎么回事，一直以来，对于妖气的感知，狗蛋是最灵敏的，他说不是人，那肯定就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是妖怪”有山贼躲在远处高声骂道。

“家？我没有，我也不是人”狗蛋如实回答。

众山贼一致肯定，这人果然是个傻子，此时的朱老大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收起了刚才的轻佻神情，能连挨他几拳还活着的人，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子是头一个，且拳头打到对方身上，感觉是打在一块破布上，有点无处着力，再看对方，一点事都没有。而三公子的动作则是越来越快，在前后的上窜下跳中，不断找机会攻击对方头部；朱老大则仗着膀大腰圆，皮糙肉厚，双手护住头部要害。双方优劣渐显，三公子利用速度上的优势慢慢占据上方，而动作笨拙的朱老大只有挨打的份；三公子越战越勇，树林里只看见一道人影飞快晃动，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正愁着找不到人喂招，这下巧了，棋逢对手，难得有机会试试自己的近战武技到什么层次。

在躲过朱老大蛮力一拳后，三公子拔地而起，一个纵跃站到枯树顶，姿势颇为潇洒，这还不算什么，也学着丰神玉那般，大袖一甩，掌间发力，一股劲风裹带着树枝黄叶直冲朱老大面门，这一手隔空发力好不威风，尽显仙人之姿。

朱老大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神色越发凝重，危机之际，只能双手抱头侧身硬扛，可在这疾风过后，才发现屁事没有，看似霸气凌厉的一击，实则不痛不痒，这彻底把他给惹怒了，纵横江湖多年，敢戏耍他豹眼狮子头的，眼目前此人还是头一个。

“好个杂碎，敢戏耍咋家，别以为就你会扇点阴风，哼！”说话之际，朱老大鼓腹挺胸深吸一口气，只见他怒目圆睁，猛然间张嘴，低沉的嘶吼轰隆隆般发出，风声带着喉声，煞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一股龙卷风原地而起，狂风卷落叶，整个树林都在晃动，山贼们似乎已经见过老大骇人的手段，早早的一哄而散，跑得连人影都见不到，只剩下三公子一行人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呆立原地。

且说枯枝落叶沙土飞旋，迷得人睁不开眼，哪怕面对面都分不清是谁，这时节，地面咚咚咚声响，一座小山般的庞然大物冲撞过来，三公子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一下撞得飞出去，连带撞断一棵树，砰一声砸到地上。三公子脑袋嗡嗡的，要不是自己身体邦硬；要不是自己没有痛感，这一下差点就晕过去。

三公子站起身，故作轻松的拍拍身上尘土，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在这种尘土漫天起，对面不见人的情况下，那一身从头到脚一身的白毛很是显眼，根根如钢针般直立，口出獠牙，皮肤白里透红，四脚蹄足落地，这朱老大分明是一头甚属罕见，十分稀有的白毛大野猪，难怪能把自己胸口肋骨撞断好几根。这档口，三公子正想摆个姿势说点什么，哪知还没回过神来，这白毛大家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转身又是一头撞过来，“砰”一声，三公子再一次飞出去，又撞断几棵树，又一头砸到土里，这次更遭，啃一嘴泥，胸口肋骨不知道又要断几根。

“奶奶的个憨货，等我说句话都不行，看我不亲手扒你的皮下来当鞋穿，干看着搞什么，都给我上”三公子骂骂咧咧的冲上去。

“你平常不是说，古语里的什么老家伙在云上语的，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狗蛋认真脸问。

“少废话！给我打”三公子不耐烦喝道。

“是古语有云，也就是几百年前死了的那些白胡子老男人说过的话，”胡媚儿空中路过，在狗蛋身旁解释道。

“嗯呜”狗蛋龇牙咧嘴，呼噜声响，这是藐视加警告，那意思就是你给我滚远点，丝毫不领胡媚儿的情，对此！胡媚儿识趣的躲开，很无奈的笑了笑，从狗蛋见到她第一眼开始就是这种态度，到后来不管胡媚儿怎么讨好狗蛋，也包括这次的主动献殷勤，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狗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就讨厌狐狸这个品种。

三打一，情况立变，再加上这回咱们的三公子也是彻底生气了，拳打脚踢，身法越发熟练，时不时来那么一下阴风，灵力的控制也更加浑厚，飞沙走石之间，地皮都给掀到了天上，整个树林搅得是天翻地覆，而远远观望的山贼们只能瞧见树林里遮天蔽日的沙尘。总结一下咱们三公子这一路来的历程，那就是打狼打狐狸打野猪，似乎就是与人以外的物种结缘了。且说这一通酣畅淋漓，噼里啪啦的混战下来，朱老大空有一身蛮力，奈何对方三人都是以速度和诡异身法见长的，时间一长便落入下风，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我说死猪头你服不服？你要知道，本公子一向是以德服人的”三公子嘴上说着心平气和的话，脚却是死死踩在那硕大的猪头上。

“呸！咋家不服，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有种出来一对一”朱老大吐着舌头骂道。

“这世道还真奇怪，吃人妖怪居然会成为人的首领，待会尘埃落定，让他们看到你猪头人身的模样，你猜这帮蠢货会不会把你一刀一刀剐了腌成腊肉？”三公子嘿嘿的冷笑道。

“少来这一套，你也不是什么正道的人物，还有你你，大哥别说二哥，咱们都一样，谁手里没杀过一两条人命？”朱老大喘着粗气哼哼道。

眼看着威胁恐吓不成，三公子抬起脚，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真的来个以德服人，可还没等三公子退到一旁开口说话，这朱老大冷不丁一头又撞过去，结果三公子又又一次嘴啃泥。此刻三公子脑子里一万只马在奔腾，只有一个念头“弄死它...”

“砰砰砰！”又是一通打，问服不服？回答依然是不服！，再打再问，还是不服，再问再打，结果朱老大的头不是一般铁，耿着脖子道：“咋家打不过你，但咋家就是不服”

累！真的累，三公感觉精疲力尽，头一回碰上这么个犟种。狗蛋一旁看半天，不无有些嘲讽的说道：“山猪只会往前冲，你想让它回头，不可能”

胡媚儿附和道：“主人别白费力气，山猪精怪都是一根筋，并非勇猛不怕死，而是它们根本没脑子，不如先把他绑起来再说。”

“让它走吧”三公说完，他是真打累了，吃力不讨好，还不如让开一条道，对此朱老大并不领情，眼睛恶狠狠瞪着三公子，那意思肯定是不服，随后一瘸一拐向树林外走去，临走还是那句话“咋家就是不服你”。

狗蛋正要跟上去，三公子摆手道：“算了，没必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事折腾，还是赶路要紧，再说了，他那些手下早跑光了，我估计是因为看到他们老大真面目的缘故。”

至此，山贼一事落幕，三公子一行三人继续往前赶路，靠着那张老旧的兽皮地图来确定方位，一路上走走停停，虽偶有差错，但大致方向还是没错的，这期间也没见个人影，或许是山贼们被打怕了的缘故，大约是过五六天的光景，河面越来越宽，已经望不到对面，水流越发变得汹涌，在不远处出现一个渡口。

“终于到了，那就是浊河渡口，过河再往前走个几百里就是中原城”三公子十分肯定的说道。

胡媚儿和狗蛋倒是没什么反应，三公子却激动不已，他从小没出过齐国的地界，只在书中读到过，天下之大，唯中原为最，世代兵家必争之地，不然也不会有逐鹿中原，问鼎中原的典故。

来到近前才看清，光溜溜冷清清，并排两间茅草盖顶，竹条做墙的小屋，竹椅竹桌竹凳子，一条小破船，还有个弓腰驼背，满脸褶皱的小老头，这会正半躺着打瞌睡，脚下趴着条睁不开眼的大黄狗。

“老丈行个方便！”三公子很客气的拱手行礼道，老头没睁眼。

“大爷！我们要过河”狗蛋生怕老头听不见，故意扯着嗓子大声音喊道，然而老头还是没睁眼。

胡媚儿小步走上近前，缓缓屈身行礼，随后轻声细语道：“我家主人想要渡河，还请老伯伯为我们摇船。”

“噌！”一下子，老头坐起身来，伸着脖子，脸上褶皱就差没被挤到一块，眯着眼从下到上打量起胡媚儿来，随后呵呵笑道：“好多年啦！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妮子，好看！好看！”

三公子直摇头，果然！和赵小三一路的货色，一看就是十足的老色胚，埋怨归埋怨，三公子还是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正想借此上前搭话，那知这色老头盯着胡媚儿，眼睛都看直了，就这么呆呆的，一动不动，完全无视走上前来的三公子。

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三公子半弯着腰，别提有多恼火，看来对付这种好色老头，也只能是胡媚儿才行，直起身正准备退后，可还没等抬脚，老头哼哼着说道：“是不是想渡河？”

毕竟是有求于人，只能忍了，三公子和颜悦色的回道：“正是！敢问老丈？为何这浊河渡口如此冷清，据在下所知，这浊河渡口南来北往，商队络绎不绝，应该很热闹才对。”

老头抬起眼皮，看着三公子呵呵干笑道：“后生崽！谁告诉你这是浊河渡口的？”

“这不是吗？...”三公子愣愣的掏出那块兽皮地图。

“咳咳，呸！”老头往地上吐口浓痰，伸脚使劲搓，接着站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旱烟竿，很是不屑道：“小子！这是尾渡，大渡口还要往上八十里不止，拿张百年前破兽皮，居然就敢出门？拿来吧？”

好半天，三公子尴尬得要死，要是脸会红的话，早红透顶了，很少有人当面这样打击他的自信心，便接着老头的话道：“拿什么来？”

老头眯起眼睛，看傻子一般的看着三公子“拿什么来？当然是拿银子，每人五十两，总共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都可以买好几条船了，你怎么不去抢？”三公子开骂道，他向来都是好脾气，可这会火大，实在是忍不住。

“欸！你说对了，就是比抢好，平常碰上没钱的，想收也没处收，过就过了，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大主顾，不好好敲一竹杠怎么行？”老头嬉笑道，看上去外表憨厚，谁曾想是个无赖。

三公子脸色越发惨白惨白的，恶狠狠盯着老头，每当生气要动手的时节，就是这个脸色，随后眼色示意半天，狗蛋这才心领神会，大刺刺走上前来，解下背上包囊，啪一下砸在桌上，露出一片金灿灿的光亮来，在这之前，银子全都打发给山贼了。

“好呀！好呀！全是金子，哟！还有珠宝，不错！不错！”老头嘴里念叨着。

三公子一看老头这欣喜神情，就知道已经拿捏住对方了，抬高嗓门道：“不知老丈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命中有时总会有，命里无运不强求’，这区区一点身外财物，老丈若是想要，尽可全拿去，但就怕你运不到头，没那个命花，须知人生在世，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无度一场空。”

本以为听完这番话，老头会明白三公子明里暗里的隐喻警告，哪知这老头反倒是哈哈大笑，蛮有兴趣的看着三公子道：“看来年轻后生还是个读书人，满肚子学问，居然教训起我这个老人家来，好好好！后生可畏。”

狗蛋龇牙，嘴里呼噜着，与三公子相处得久了，自然明白什么时候动手，很明显就是这会，胡媚儿则是浅笑品评道：“真是个有趣的老头，看来你不是普通人？”

面对三人跃跃欲试要动手的节奏，老头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根本没理会他们，转头看向地上，用脚踢了踢趴着的大黄狗，自言自语嘘唏道：“老东西！你也是老啦，除了吃就会睡，也不晓得能不能熬过这个年关，哎！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快不行啦！搞不好一碰就散架，到时候那些个想要过河的人只能往上去大渡口才行，不过这也没关系，区区八九十里路，过六七道山梁，翻过四五处石崖峭壁，很快就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