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里毕竟还是星子河所在的发源地呢!
学徒//
那就再说说眼前的星子河吧。
自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地方大兴水利基础建设,后山水库得以修筑成功,同时最大限度维护了此地水源的蓄水问题,只要闸口预留位置还能保持足够高的水位,那么,从源头流泄下来的汩汩清流,接着就会马不停蹄的毅然往曲折蜿蜒的山涧小溪中不断注入充沛的水量,然后逐渐形成一条主干河流,它便是星子河。不过,后山水库每年都会毫无例外分别遭遇枯水期和丰水期,少雨天气因水量不足时,河水徐徐流向下游的星子小镇指定就会显得异常的平伏和安宁,而一旦进入雨季,从山谷随时随刻倾泻下来的雨水,通常就会不出意外地强行增大了河水的流量,那时的星子河则是一副桀骜不驯波涛汹涌的模样,上游各处山涧溪水一路咆哮而至最终会在星子镇前方峪口骤然汇聚成大江流。但平素的星子河似乎也配不上什么特殊名号,除了名字稍微文雅之外,在粤北众多山地之间大大小小的溪水河流之中,星子河实在是并不起眼,也指定出不了任何大名堂。
星子河上空在还没有建设形成任何一座现代化通车桥梁之前,过河要么得坐上鸢尾渡,要么,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径自往溪流下游溜达,下方好几里就是碧萝村,那里地势较高,而且河面突然变窄,水流上空早早架起一座石板拱桥,怕是得有上百年历史了吧,叫碧萝桥。经两头对岸各自往桥上互相经过,来回往村镇方向各自折回去,再折回来,那样倒是很废时辰!最早那时,贪图轻快,又或者要急匆匆赶路的人客,就干脆搭上渡船一块过江,略莫花上叁伍分钱更省事。随着时代变迁,星子码头这些年仿佛亦从来不缺生意,从各处到来的人,很快就能意识到搭坐渡船的简便,而且,时间一长,大家也逐渐能够感悟出码头存在的必要性来了。在码头之间来回掌篙摆渡的渡工,每年就能在辛苦的劳作中获得来一些应有的报偿,这些零零碎碎的收入,日后就可以换回些食粮用来填饱大小两张嘴,虽然日子依旧过得紧紧巴巴。
春夏的溪流必涨洪水。假如接连好几天暴雨,从后山水库大坝泄水口或其他大大小小山涧奔蹿而来的山洪水流就会气势汹涌汇聚到溪流中,平时狭窄的河面将很快形成了大江流架势。严重时洪水还会逐渐淹到岸边地势较为低矮的一些房子。鸢尾渡暂时停了航。要等稍后几天暴雨停歇水势减弱时再作启动。不过,等大暴雨过后,河岸上,善于捕捞的人们纷纷朝河中放罾拉网,想必那时他们都纷纷指望能够多捞些小虾米和几尾大鱼上来吧;那时指定还能看到上游漂来的几处乌漆嘛黑的垃圾或是木头,在河面旋涡中不停地穿插、出没,往往急要关头总是会有人迅速跳进水中不顾性命安危去争抢那些从后方一路漂浮而来的失主木头又或是其他生活有用什物,有时哪怕容易出现一些令人惊心动魄的争抢景象也不足为奇,毕竟后边两人相见还并不怎么碍事。那么,到手的木头弄回家一经晾干就可以直接拿来当柴火烧,遇到上好的材料,则细心用来各自打造农具和家具,想必会更加划算!仔细盘算下来,那恐怕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总比花钱买木头实惠,能如此轻易省下一笔,相信日后口袋才多多少少会显得更宽绰一些。过惯苦日子的人们一直在精打细算的谋划里头向来不会含含糊糊。
现如今码头这里,好就好在一直都有渡船在,老渡工的架势真可谓稳如泰山!最为要紧的是,手头零零碎碎也基本花不上几个散钱,往往人家每次宁可选择想安逸的过河!既省心又省钱的事,时间一长也总会教人觉得更加的心安理得,虽说以后码头也会逐渐往上添点摆渡费用,相信到头来自然也不会添加太多,就这么十来年一晃眼过去,不信,看看当年船家收养的那个爱流鼻涕的小男孩现如今都已长成什么模样了,在这长长一段时间里,当初从一毛几分钱涨至三毛五毛,最多哪怕就算七毛,大雨滂沱的时候,那阵价格总也合理,为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家都乐意将老渡工视作为星子镇一宝,这“老宝贝”简直还能成为镇里缺一不可的重要人物对象之一!码头,渡船,也因逐渐受到人们之喜爱早就成为了生活必要场景的一部分,不信同样也可以试试拿别家事物作一番比较,或者又换句话说,当中道理就如同日常生活里头缺少不了油盐酱醋米柴茶一样重要。
从学校到家的那天算起,前前后后正持续下了好几场大大小小的杨梅雨。通常雨停之后,鸢尾渡三三两两的人客,有的刚合拢了手中暗赭色的油纸伞,有的身上还披着黑蓑衣一并站着都在等着开船,也有年轻小嘴巴早已不太耐烦直嚷嚷要马上过河。脚伤的父亲便示意刚到家的灰灰赶紧去接替自己的工作。这两三年有着不错的发育势头,虽然身子尚有点单薄,但外观看上去则分明已经长得跟大人一般样的灰灰,这次却意外在父亲面前勇敢表露自己的态度及大胆阐述他的个人观点,说白了他今天浑身没劲根本不想下河抡竹篙,为此好端端遭到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辱骂。受了训斥之后的灰灰,在伤感之下就不得不还要接受另外一个事实,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大方停靠在码头大黑石头边上继续发懵了,老父亲噼里啪啦的叫骂声似乎还一直没有停止过,就干脆皱了眉头走下船,随后烦郁的掌起了手中的长水竹篙……岸上几个人客见状,便愉快地跟着小伙子下了渡船。平心而论,灰灰并不想懒惰,而父亲刚才的几声叫骂,在他单独看来似乎也完全不在情理之中,根本不由得他在家长面前试图解释些什么,自己从小就跟着老父亲在码头长大,迟早他还是那块撑船的料,再说每周周末或是每次放假回来,他总会主动提出要暂时替代一下父亲的工作,那也足以让父亲在岸边至少有抽上一袋烟的歇息功夫,那么刚才呢,算不算意外?到底灰灰突然推却父亲的缘由是什么,兴许人人都有各自的脾气,何况父子之间彼此有时还会心存间隙,只是没人能够及时知道“意外”存在的可能性罢。
只见灰灰三下五下很快就把几个人客带去江面中心,水流已开始湍急,刚驶过一道旋涡的渡船,那样子一下子开始变得不怎么爱听使唤,并且逐渐失去了控势,不停的在河心盲目打转,接下来船身又被一浪接一浪泛起的水波摇晃着,很快就从固定航道被甩远了一段距离,等到宽阔河面逐步开始变得有些缩窄,有人便知晓不远处的河面下方接下来将到底是何种情形,那边一路即是急流浅滩,那里处处还会险象环生……纵使小伙子使出百般的力气,眼看渡船还是无法牢牢稳住阵势,随后船上仅有的几个人客,大家手忙脚乱的扑在一块大喊大叫闹腾起来,幡然大悟的他们正在担心脚下渡船似乎快要被河水冲垮,又或者生涩船工即将要把大家一并带到河的下游去,就各自惊惊慌慌朝河的两岸方向齐喊救命!终于河的一侧岸边有人传来回应,只不过,见回应的人只是在原处除了指指点点之外就没其他更有效行径,看他们轻松淡闲的样子则更象是在朝河心方向懊恼的人群身上发笑取笑咧,如此情形更加叫人恼火不已。哎,紧要关头还能指望谁会那么积极、强烈、主动冲下来救助呢,这又不是要去水里抢木头!因此,尽管很快看热闹的人在岸边多了起来,根本就不用奢望还会有谁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大胆前来参与施救——非但无补于事,终究爱凑热闹的不会嫌事多。相比较,在码头出发地河岸上,情形则更为显得紧迫,有个老头子突然光着脚一扭一扭呲牙咧嘴的冲下河边,噼里啪啦踩着浅水,扯开嗓子在不断朝着鸢尾渡使劲的叫喊,同样,他高举上空的两只手还不停的比划,仿佛眼前所有要紧事情皆由他一个人凭指手画脚就能完全掌控那般!……
到最后,仅凭着身上剩余的一丝的胆色,最终小伙子得以将渡船从危急架势中稳住下来。尽管船只已经被流水推送到下游好几百米之远了,他还是硬生生的顽强将渡船撑过去河的对岸浅水位置中来,这下可算有惊无险,人与船,皆已安然无恙!年轻船工松口气时,也容得大家从惊慌之中稍微缓过些神来了。就在大家长吁一口气的时间里,刚才的紧张态势倘若值得生涩船工仔细回顾的话,那么,首先他依然想到的是岸上一副陌生女人的脸孔,那个尾随而来的陌生女人,卷曲头发,额头貌似受了点小伤,衣着打扮则又象是大城里过来的,略显岁月沧桑与成熟的味道,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在一声不吭地朝自己身边上下下盯梢了许久,当中她的表情略带紧张,怪异。但她那张灰暗、迷惑、凄惶的脸,之前感觉一定在什么地方出现过?可是大脑一时卡了壳,暂时难以甄别下来,想想至少是在睡梦里吧?当时下意识只想走前去问个究竟,想问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又是打哪里过来?面面相觑之时双方为什么拼凑不出半句话而错失时机?……等等,只可惜,关键时间点上,思维很快被打断,得到父亲粗鲁的驱赶和大声吆喝,毕竟他得尽快去撑起一艘可怜的船只啊……那可是他接下来的生计问题,还极有可能注定是他大半生几乎每天都得必须所要面对的事情!故此,打一开始下船来的灰灰就已经心不在焉,也可能是已经把魂丢在岸边收拾不回来的缘故,毕竟,那个闯入视野的卷发女人神情太怪异了,灰暗眼神则一定带着往日心酸故事罢!……还好,后面总算来得及缓过神来,缓神之后惊惊慌慌一番努力,试图用最大的双臂之力将船给稳住下来,并暗暗告诫自己余下时间万万不可以再粗心大意了,这样的一番努力尝试让最终结果大为改观,他暂时可以摆脱面前的窘困。那么,如梦初醒的他,在众人面前象是转换成另外一个更有效率的船工似的,变得更加沉勇和老练,年轻人不断运用平时努力得来的本该有的水面章法,一路任劳任怨的撑起渡船作艰难的回流。那么,一条孤独的船只,现在也只能靠着人力慢慢通过回流,逆着水势,哗哗哗艰难地回到了终点。
待渡船安安稳稳的靠了边,大家才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岸上人群已经在叫骂声掺杂着小孩的哭闹声中同时散去,一众人慌乱的从码头走上岸来,一路还骂骂咧咧!
而接下来的好几天,老渡工总是不想说话。
况且烦心事前前后后就这么一茬一茬紧接着到来。这不,两个月前整个星子镇上空被乌云笼罩,已经接连下过好几场大雨,溪流也接连涨了几天春水,鸢尾渡注定又得停航。那时无事可作的老渡工早就有了另一分心思,况且那份心思最近也一直在脑袋里长着野草,他想要上后山打猎去呢!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依照往常习惯,顺手操起一把长铳趁着雨天往后山方向消失而去……但毕竟岁月不饶人啊!年轻时,除去闯荡外江四处登台表演外,他早就私自练就一身好功夫,此外枪法极准,后边重新回来星子,在民间众多猎手当中真正排得上号的,他至少算得上是其中一个!到了壮年,那时除了在星子附近山山岭岭四处猎杀野兽外,也曾参与过驱赶土匪,解放前盛行过一段时期到处扰民的土匪!显然,陈年旧事现在少有人会提及了。临近初夏下雨时节,正是山上藏身各处的野猪出来祸害庄稼的时候,只要时机掌握得当,外出捕猎的人,就极其容易将猎物套得到手。然而,世事无法预料,一辈子当中失算的事情总归有,而且说来就来,这回也彻底算是亏大了!有人刚上到山腰边就不慎触碰了一个大霉头!原来在后山某个隐秘地方,因一早就被猎人新手不按套路设置好的某个特殊“机关”被不知情者盲目闯入,从而导致“猎物”一下子中了“圈套”,就等着人家开心的靠近上前来以备收拾,而这个盲目闯入的不知情者不偏不倚正好是码头行家老夏!睁眼瞎似的闯进了“禁地”之后,这回彻头彻尾出现了一次人生“败笔”,注定他不但连半只野猪也没捞着,自己还意外成了其他胜利者的荒唐“果实”,误打正撞的不慎踩中一个大野猪夹子,重重被夹住,伤了腿,只好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甚至还痛个半死,惊甫未定,足足还淌了一滩的血……直到喉咙快要喊破,他才最终被“胜利者”发现。
快到天黑时老渡工才由几个好心人给抬下山。
而且差一点就要了老命!
快天黑时,屋里坐着的老人咳嗽了几下,没人答应。老人只好摇摇头,再摇摇头,浑浊的眼珠子无力动了动,老人使出浑身最大的劲将自身挪到屋外时狠狠地朝脚下一块水泥地啐了一口浓痰,等到儿子灰灰出现在屋檐下刚闯入眼帘时,老人再固执的扭了几扭脖子,已经满脸的不悦。当然老人心里不止谋划着一个事。就拿河边的鸢尾渡说吧,因跟随自己好些年早就有了浓厚朴素情感了,老人眼下实在不舍!难道就这么白白断送了渡船这门生计吗。小子显然不长尿性,想必他的确是一块读书的材料,但读书的好日子总算到头了!家里的事不能没人管,否则到时连吃饭都会成问题,那就麻烦大了!好说歹说只能将他提前召回家接受另外一番打造,兴许这就是命!就如他,大半辈子在码头边上坚守这一门活计,总算也能有一番作为吧。可好不容易拉扯大这孩子,偏偏这小子又让他看走眼呢,非但欠缺火候还缺乏热度,死活还不愿撑船!既然不愿撑船,必定是长了志气,翅膀就快要硬了,得要飞走!不无道理,对吧。重要的是,恐怕这小子打眼里已经瞧不起他这个衰老渡工父亲,自然更瞧不起自己的寒酸出处……看他白天撑船时一副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模样,简直恼火!看来没有比这个更加值得败兴的事情了,唉,屋漏偏逢连夜雨,看来一切都已严重超出原来的预算!傍晚时分灰灰还在屋外饲弄着几只鸭子,跟一个大鹅,它们也早该进屋来,圈栏里头孵完蛋的母鸡这回看似比谁都要更加懂事,它正安静的裹着自个鸡崽们聚集在屋内角落一起等待着天黑呢,见此状,老渡工对儿子难免又是一番奚落,末了丢了句:“你看你尽是做了些什么好事!鸡手鸭脚的,不成器!——快给老子进屋烧火去!”
刚从河岸回到码头一处空的角落喂完家禽的灰灰没有回话。
但他决计晚饭之后,必定会去趟镇中心,去诚心邀请那个据闻新鲜到来小镇这边专治铁打的民间郎中,专程叫人家过来码头帮父亲重新医治医治脚患吧。至于明天,唯有继续安心撑船便是。
只是不到两月功夫,灰灰就被派遣去了镇西南面十几公里之外的红砖厂当了一名烧砖学徒。临出发时,父亲告诉他说,“……那里一切关系都托人打点好了,放心吧,去到之后不会轻易受人欺负!还是老老实实学点其他本事,不然日后无法自食其力了,你小子尽管放下心走,只要不用撑船,这里一切都不碍事。”……
一夜之间过后,鸢尾渡就早已不见了踪影,后面得知几乎是贱卖白给了外江人家。
尽管灰灰好生难过。
难过归难过,毕竟不出两年之外,许多专业人员就会依次来到星子镇河岸两边勘探选址建设起了桥梁,当然那是后话。
一旦有了桥梁,当地交通给人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变化,不知不觉中,人们一时好象忘记了码头的曾经真实存在,那个时候,假使真有鸢尾渡停靠在河面,除了风景变得格外幽静之外,因逐渐失去主要用途,就会变得有点多余。
不单单包括鸢尾渡。时光在变,许多新生事物陆陆续续即将开启并登场,任何不合时宜的东西,迟早都会接受淘汰这一不争事实!
当然时代总会造就不少领军人物。
当中的个别领军人物有时也会不择手段极力去成就梦想并且试图获得自己想要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