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邱二嫂过来帮忙,摘洗青菜,收拾鱼,蒸煮炸,忙了一上午。
午后两点,十几个菜全端上了桌,杨家事先请好了邱队长和邱可成,还有崔大爷,姚大爷,齐会计,孙国才。杨策穿了一件新上衣去街里接新娘子,庄老头和大儿子推着自行车,把陪送女儿的衣物放在车上,庄小燕穿一件粉红色的底确良上衣,梳两个小短辫,扎着绿毛绳,显得更精神了。
一行人推着自行车往杨家走去,到了院里,之琴和杨松朋马上出来迎接,之琴第一次看见庄小燕,上下打量了一下,杨策对她说:“这就是我妈。”
“妈好!”庄小燕马上弓腰行礼,“好好,我这儿媳妇今天算正式过门了!”
“这位是庄小燕父亲。”
“你好大哥!欢迎欢迎,第一次见面。”之琴笑说。
“亲家母,咱们是第一次见面,成亲戚了,我把女儿交给你们啦!”
“放心吧大哥,都请进吧!”
屋子中央,两张地桌拼一块,十几个人全落座,十几个菜摆了上来,杨策和庄小燕分别给大家斟酒,杨松朋站起来说:“我这身份大家也都知道,简简单单的,把大家请来喝一顿,算是结婚了,几位都是老亲老故,我们到这十七八年二十来年了,承蒙大家多方照顾,我在此深深的感谢!”
“谈不到照顾,就说你家这三个孩子,从小不大时,这仨小孩可好了,从来不打架,没骂过人,从不偷东西,不讨人嫌,这是家教好哇!两位都是知识分子,真佩服!”崔大爷首先说了几句。
庄老头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说:“这桩婚事啊,我还得感谢齐会计,他想到了我,我也是个下放户,来到奇宁将近二十年了,原来在市里供销社工作,经常到各地去采购货物,也算见过世面,可我没啥文化,小时候家穷,就念了二年书,多少认几个字,我觉得人没文化不行,所以,我对有文化的人还是高看的,齐会计和我说了这件事,我当时就乐意,别人都看家庭成份出身,我不看这个,因为什么?这从古至今,社会和国家总是在不断发展,我就是这个思想,俗话讲:三穷三富过到老,人和社会一样,总是变化和发展的。”
大家都点头,“喝酒吃菜!”之琴说。
杨策又给大家斟酒,几杯进肚,邱队长满面红光,今天他高兴,侃侃道来,“要说咱小七队,刚解放那会儿,这龙尾山下才十来户人家,成立合作社时,也不过二十来户,我就是生产队长,从58年开始,就有下放户来,姚继文,梁万,都是那年来的,后来60年,你们杨家又搬来了,再后来山东的,一户一户的都来了,都是杜常勤他老家的亲戚朋友,这队里劳力就多了,68年下乡青年又来了,随后就是五七战士,现在已到五六十户了,劳力多了,土地开得就更多了。
原来那乱坟岗子谁去种啊,60年挨饿后,大伙都去刨,不刨不行啊,太饿啦,现在不也成粮仓了,这几年又开了不少水田,大伙也都吃上了大米,这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有了电以后,就更方便了,秋收脱粒全用机器打了,再也不用连枷了,真应该知足了,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那是那是!”大家都点头。
“杨策这一结婚,我替他高兴,这家里没个女的不行啊,这周大夫常年在外上班,这几个小孩儿就跟爸爸活,也难为老杨了,我记得你们刚来那会儿,三个小孩不大,天天站在山头上望妈妈,妈妈要去接产就不能回来了,挺有意思的。这一晃二十来年了,人真不金混哪!来!喝酒!”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大家都一饮而尽!
“吃菜吃菜!”
第二天早饭后,杨策和庄小燕去山上刨地瓜,之琴在家整理棉衣裤,这时,前院严得赞媳妇来了,之琴每次回来,她都来看望,她的二儿子就是之琴给接生的。
“来看看你大嫂,儿媳妇也娶完了,大事完毕啦!”
“真是完事了,快请坐!”边说边把棉衣往炕里推了推,抬头望着得赞媳妇,又说“你可比以前瘦多了,气色也不好,皮肤还黄。”
得赞媳妇没精打彩地坐在了炕沿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能有一年多了,去年就总觉得不爱干活,吃饭是越来越不香,最近这半年,我就是没劲儿,浑身懒,什么也不爱干,就是没力气,我总爱躺着。”
“我发现你眼珠都发黄,皮肤像贫血病人,你去医院看过没?”
“没去,从来没去医院看,浑身不疼也不痒,就是没劲儿,没觉得有什么病。”
“不对,你有病,你必须到医院看,我觉得你有肝病,你一天也不能耽误了,得赞干活去了吧?你让他下午带你去医院,听我的没错,必须去看!”
“真有病?”
“真有,听我的吧!”
第二天午后,之琴要回医院了,把家里的事情都交待给了庄小燕,便坐车回县了。
回到桦树岭后,她的心轻松多了,同志们见老太太回来了,纷纷询问,为何不告诉大家,她只能笑答。可是没几天,全体同志纷纷给她买了礼物,被面褥面,枕套毛毯,摆了一大堆,真是盛情难却......
有天上午10点多,六里坡来人,告诉申红丹要生了,一定要让周大夫来接,之琴和明丽背上产包药箱,坐上二等就去了,明丽骑车,很快就到了产家。
申红丹的母亲生怕老女儿出意外,因为是双胎,所以她特别担心,经过检查,胎位胎心都好,宫口开两指,那只有等吧,初产妇多数生得慢,但有少数人生得也很快。申母和之琴谈起了她几个女儿的故事,“咱家也是怪,女儿生的全是女孩,我这老女儿,全村人都在打赌,你说乐不乐人!”
她自己也笑了。老太太特别乐观开朗,把山梨,糖李子拿出来让两位大夫吃,院子里堆的苞米,挂的高粱穗子,晒的蘑菇地瓜干,收下来的窝瓜堆得像个小山。
患者在持续疼痛,间歇较少,之琴说:“这个产生得要快!”
查完后,两人也闲不住,干脆也帮着切起了萝卜干。下午两点多,申红丹终于宫口开全,明丽帮忙,先出来一个女儿,申母站在边上,企盼的眼神别提有多着急了,她不停地眨着眼睛,当后一个出来时,她瞪大了双眼,“哎呀!又没男孩!”
她太失望啦!拍了一下双手,又笑着说:“我总共有十二个外孙女啦!”之琴和明丽也笑了。
回到医院,大家对这个现象感到好奇,这个性染色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第三代该怎样呢?难道还会是女孩吗?这真是一个医学课题,本来由精子决定生男生女,而申家出现的全是女孩,也许这是一个医学巧合,也许是申家人有某种物质控制了男性y染色体,同事们大谈特谈,都高谈阔论起来,这也许是女方的一种缺陷病,没被发现的某种遗传病,如果女人都得这种病,那就是女儿国了,人类不就消亡了吗?可怕呀!
大家的想象力极高,触类旁通地议论着胚胎学,细胞学,生物化学,甚至人类的起源及物种起源的问题。
又是一天,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患者,她是父亲去世,从外省奔丧回来的,家住青马台,听说周大夫带环不掉,她就赶来了。非常善谈,后来一问,她是中学老师,已有三个孩子足够了,婆母年岁也大了,再生也累不起了,现在国家号召计划生育,所以说啥不能再要。
第一次带环后掉了,结果怀孕了,做完人流后,又带上了环,不久后又掉了,为了避孕,她用了不少办法,吃药带套也用过,但太麻烦,还是带环为好。之琴给她做了一下详细检查,宫体活动良好,大小正常,没有炎症,也无宫颈炎,又问了是否有心脏病,贫血及其他病症,回答都没有。月经刚过一周,近期没有性交,最后给她测试一下体温,均正常,这才给她带上了环儿,并开了消炎药,她边提裤子边说:“您上环一点不疼,没有一点感觉就完事了,真谢谢啦!”
“不必。”
今天尚院长去县开会去了,办公室无人,邮差来了后,把几封信,报纸,还有一本杂志扔到了桌上,杜大夫一看有信,马上拿起竟有自己一封,另两封是范洪生和周大夫的,他都一一送去,把杂志送到童小峰手中,那是他订的一本《外科学》。
他回到自己诊桌,先把报纸放下,然后赶紧打开老婆的来信,看完后折起放进信封,对王敏芳说:“咱家主任下令了,再回去时,一定要买几斤黄豆,要不就不让进屋,听见没诸位,哪家有卖黄豆的,一定要告诉我,先谢谢了,拜托拜托!”大家都笑了。
刘广青说:“看来你家一把手是你内人,你肯定是气管炎!”
“哪是内人,那叫屋里的,或是叫老?。”
“哎呀,不一码事吗!”
杜大夫笑侃着打开了省日报,映入眼帘的一则消息,震惊了他,中国将恢复中断了十年的高考,考试将在年末进行。
“要恢复高考了!”杜大夫扬起报纸大声说道“报纸已登了!”
几分钟时间,医院各科室的人全都知道了,杜大夫立刻给两个下乡的儿子写信,让他们赶紧复习功课,准备高考。
中午吃饭时,之琴告诉杨威,马上复习功课准备高考,年末考试,杨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家出身不好,能让考吗?”
“不管让不让,你就先抓紧复习吧,我得去公社问问。”
第二天早上,公社的大喇叭里播出了这条新闻,它像炸雷一样,震惊了全体青年人,下乡青年,回乡青年,已婚的未婚的,各行各业,凡是有志想念大学的,均可报考。特别是下乡青年们,立刻放下队里的劳动,马上找书借书,日夜补习,拿起即熟悉又陌生的课本,背起了古文,语法,数学公式,开始演算方程式,重新背起地理知识,历史年代,全身心投入到知识的海洋里。
杨威更是加紧复习,她庆幸自己毕业后一直没扔这些知识,因为寂寞,无聊,无望,她觉得在书中能找到无尽的快乐,所以始终钻在书堆中。初中毕业后,她曾和老师借过高中一年级数学,自己在家学着做题,至于文科知识,地理历史,她更是熟悉,古文古诗词,语文语法,她都很熟悉,白天黑夜除了睡觉,她全力以赴。
报考单填报时,她顺次报的是外国语学院,师范大学外语系,中文系,最后是医科。特长一栏写的是:会俄文和日文。之琴不让她干任何活,所有家务全包了。
12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杨威提前两天来到县里,住进了大车店,同来考试的人很多,旅店都住满了。三天的考试很快过去了。
范洪生的父亲去世了,全体同事到家里来送行,几位木匠已把棺材拢好了,并涂上了砖红色,大家一看到棺材,心情都格外沉重,范洪生几个月来,已瘦了一二十斤,这天准备出殡,大家都来帮忙,把老父亲的遗体放进棺材中,躺在褥子上的父亲已瘦成了包了皮的人骨架,轻的如干柴,大家都流着泪站在棺材边,范洪生扶着棺材嚎啕大哭,“爸爸,你到底是走了,我想你呀!你累了一辈子,儿子想你呀!”
他拍着棺材,用手去抚摸爸爸的脸颊和双手,他的一个姐姐从BJ远道而来,跪在地上也是痛哭不止,范母更是泣不成声,祝文霞和两个孩子都在流泪,整个院子一片哭声,大家都劝他节哀,但是劝不住,最后刘广青焦文乐几个人硬把他拉开,之后才盖上了棺盖,范洪生跪倒在地上哭,那种生死离别刻骨不忘,马车来了,大家纷纷出手,把棺材抬上了车,一行人跟在车后,往两里开外的莎草沟走去。
天阴沉着要下雪,显得不太冷,莎草沟树木参天,在一个平缓的山坡下,有不少坟堆,桦树岭逝去的人,多数都埋在这里,说是风水好。井子已打好了,马车到了后,大家便用绳子把棺木吊了下去,然后开始一锹锹扔土,范家老少全跪下,又痛哭一场。
一座土堆起来了,范洪生怕弄错,找石头把墓地围个圈做个记号,大家帮着找石头,把坟围了个圆圈,同事们和帮忙的人都走了,他们全家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