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一章 卷二(1 / 2)远山,呼唤首页

1978年的春节过完了。

之琴回来最高兴的是儿媳庄小燕怀孕快四个月了,临走前,她对杨策和儿媳嘱咐不少,要勤去医院检查,有什么情况写信告诉她,一旦临产必须去医院生,绝不许在家里生,平时要加强营养,多吃些鱼肉蛋水果。

娘俩很快回到了桦树岭。高考录取没消息,杨威仍在编织厂上班。正月十五到了,天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地飞舞着,到了夜间,那雪花如鹅毛般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天地变得朦胧起来,人们恍如在仙境中,路上几乎没了行人,一夜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第二天晨起,人们都惊呆了,湛蓝的天空下,一片洁白,矮矮的茅草房,几乎被半米多厚的大雪给压小了,所有的房盖上全铺上了厚厚的雪被,所有的路全没了,都被这没膝深的雪盖住了,好几年也没下这么大的雪啦!人们在惊讶中扫着门前的雪。

这天晚上,住在沙坎的高老三媳妇,吃完饭后,感觉肚子发沉,她是个勤快人,虽然大腹便便,但干点扫雪的活儿还不算什么,她觉得离生还有些日子。

白天扫了不少雪,晚饭后,觉得肚子有些沉,和平时不太一样,因为是第一次怀孕,她不懂也没在乎。天渐渐黑了,她感觉肚子更沉了,而且有些疼痛,疼的不停,她觉得是不是要生了?左等右等,老三也没回来,想着想着,她到邻居家把高老三叫了回来。

每天吃完晚饭,高老三都去邻家打扑克,听到老婆喊他,老三也就回来了,俩人回屋说了要生的事,那得找大夫呀,可这大雪,车和人怎么走啊?俩人没说几句呢,老婆觉得疼得厉害,说要去大便,说着便出了屋,高老三扶着她,还没走几步呢,“哎呀疼得厉害!好像什么出来啦!别动我,别动!”说着,她解开裤带,一个东西从阴道里滑了出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一个婴儿的啼哭声,从裤裆里出来了,“生出来啦,哎呀妈呀!”

老三媳妇双手马上伸进裤裆中,把婴儿托住,弯着腰,一步步挪进屋中,老三扶着她把她抱上了炕,脱下棉裤,一个小男婴躺在母亲的臀部,“这可怎办?不会弄啊!”

“我得找赤脚医去。”他快步跑了出去,赤脚医听他一说,马上拎着药箱快步跑来了,进门一看,马上打开药箱,拿出两把血管钳夹住脐带,从中间断开,然后结扎脐根部两处,碘酊涂于断端,并用无菌纱布包好。

“这多亏当初学习时,周大夫手把手教的,要不我还真不懂,我这是第一次剪脐带。”

赤脚医把孩子抱起,发现婴儿身后全是血,他回头一看,产妇在流血,俩人光顾着弄婴儿了,没注意产妇,高老三把孩子裹好,放在媳妇边上,发现媳妇没表情,也没说一句话。

“这是产后大流血了吧,这可了不得,我可弄不了。”说着,他摸了一下产妇的脉搏,还有搏动,但细一看,她脸色苍白,嘴唇发淡,血还在往外出,“我得给医院打电话,弄不了哇!”

说着,赤脚医李大兴跑了出去,高老三眼看着血已流了一大堆了,淌满了炕席,老婆一动不动,他也曾听说过,女人生孩子大流血能死。“莫不是轮到我头上了?”

他越想越怕,自己无父母,只有哥四个互相照应着,他急想知道医院怎么说,就跑到大队部,李大兴正等电话呢,不一会儿铃声响了,“喂,我是周大夫,请问血还在流吗?她的脉搏怎样?”李大兴就把情况说了一遍,“那么说患者已休克了,但脉搏还有,其他情况你也说不明白,这种情况如果能抢救,输血,还有希望,不至于死亡,马车走不了,只能把她抬来,十五里地不算太远,如果真能来,我们这边就准备给她输血,你马上和患者家属合计好,能不能来给我个确切的话,医院好做准备!”

李大兴对高老三说:“如果抬医院去,人还有救,不至于死,你怎么办呢,能抬去不?周大夫等着回话呢?”

“抬!命要紧!”

“周大夫,家属说了,准备抬去。”

“那好,我这边马上准备叫人来献血,你要给产妇穿好棉衣裤,别冻着。”电话挂了。

高老三马上找来哥嫂和弟弟邻居队长,最后还是队长帮着张罗,让老三媳妇穿好棉衣裤,戴上棉帽子,穿好棉鞋,躺在棉被上,下边垫上长木板,然后用绳子和长木杆,四个人一组抬着,派出十二个小伙子,时间就是生命,说起程马上就走了。赤脚医李大兴马上又给医院打电话,告知这边已启程,患者脉搏还有,血压很低,人已在昏迷之中。

尚院长马上组织大家扫雪,贺梅在广播喇叭里号召大家来献血,为了阶级姐妹的生命,请自愿献出爱心,希望年轻人踊跃参加。

天早已黑了,又不太冷,星空璀璨,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全院同志拿着铁锹,木掀都来扫雪,朦胧夜色,在雪的反射下显得很亮,从医院门口一米米向前推进,一尺多厚的大雪扫起来很费力,尚院长领头,一锹锹撮着,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推进,好让抬着患者的担架早早顺利地到达。

这边十几个小伙子,踏着没膝深的雪,一步步向前移动着,每迈一步都插进深深的雪窝里,然后拔出再踩,一步步艰难地前行着,浑身都是汗。好在月光明媚,雪夜不黑,大家紧走急走,尽量迈大步,实在迈不动步了,再换下一组,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再走,总之每迈一步,离医院就近了一步。献血的已去了一二十人,在医院等候,医生们把雪已扫到了灰水河的桥上,从医院到这,能有二里来地了,之后全体才停手回医院。

10点多了,抬患者的一行人到了灰水河边,一踏上桥面,速度明显加快,他们已望见医院明亮的灯光了。雪夜送病人,十五里雪地跋涉,情深意长啊!终于,患者被抬进了产科,全体男士退出,高老三留下。

苏红如小跑着来了,之琴和另几位大夫,把患者的被子裤子脱掉,苏红如首先给她采血,之后快速去化验,之琴给她做了全面检查,大流血已停止,因孩子生的太快,外阴撕裂伤二度,伤口仍在滴血,患者目前仍昏迷,脉搏慢而无力,血压只有30,根据高老三的叙述,患者至少流出1000毫升的血,之琴当即注射子宫收缩剂和止血药及抗生素。苏红如血型检验已出,患者为0型血,之琴马上让她同意抽自己的血配型,结果成功,她马上来到处置室,朴顺花很快抽了200毫升。

苏红如从献血的人中,验出四人为0型,再加上严大夫是0型血,这就差不多了。这时,患者已输进了之琴的血,明丽给患者做会阴缝合,全医院忙了几个小时,病人最后才渐渐苏醒过来,苍白的脸已经有了淡淡的红晕,尚院长看到患者终于救了过来,这才放心离开。此时已是凌晨两点钟。根据检验结果,患者的血小板计数很少,凝血酶原时间长,证明她患有凝血功能障碍症,这类患者要进行治疗,并且不宜多生孩子,之琴一直守在产妇边,直到天亮。

高考录取终于有了消息,中学数学教师王英华,考上了吉林大学数学系,他已三十岁了,并已有了两个孩子,他是66年高三毕业生,大家为之高兴。消息陆续传来,有位下乡青年考上了医学院。几天后,青年点收到了骆姗的通知书,她考上了师范中文系,同学们把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她家。

三月份,各大学已陆续开学了,可杨威却没任何消息,本来因出身就没抱任何希望,所以她还是按部就班的去上班,生活一切照常。

这天医院收到一份调令,宋凯被调回原市第一医院,同事们即兴奋又惋惜,他是医院的大拿,外科一把手,几年来,对外科的贡献很多,本地的老百姓受益匪浅,这一走,将是医院的损失。在欢送会上,大家纷纷感言,舍不得他走,他也感慨道:“来到桦树岭医院也好几年了,虽然比较艰苦,但和大家相处的很好,工作上互相学习,在这我也学到了不少知识,这里的老百姓即淳朴又热情,我始终忘不了他们,在生活上承蒙各位关心,处处关照,尚院长领导有方,虽是外行,但把医院工作搞得很出色,我很是佩服,最后祝大家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宋大夫走了。

有天上午,妇科门诊来个患者,42岁的伊翠珍,她是红旗林场的职工,还是个妇女队长,细高的个子,黑瘦的面庞,手脚粗壮,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坐下后主诉道:这两个月,月经量比平时多,而且觉得腹部有点什么东西,自己能摸到。

之琴详细问了生育情况,健康状况,然后给她做内诊和腹部检查,最后告诉她:“你子宫体增大,较硬,表面有不规则凸起,在腹部可摸到,现在大小如怀孕三个多月左右,确实是子宫肌瘤。”

“那怎么办呢?”

“你现在感觉大小便困难不?尿频尿急不?”

“这倒没有,感觉和平时一样。”

“那好,我建议你两个月后必须来查一次,看看长大没有,如果还这么大,没变化,可以不用管它,如果长大了,那必须做手术。”

“还用吃药不?”

“不用治疗,没必要吃药,如果月经特别多,可以用点中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有疼痛感,要马上来医院查查。”

依翠珍明白了,暂时无大碍,就回林场了。

骆姗自从去年九月接到电报后,便急匆匆回到了家,父亲因脑出血住院,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已出院回家养病,急性期过去后,骆姗给泽熙去了一封信告之她不辞而别的原因,真是因父亲病重,现在家里只有她能照顾父亲,母亲工作很忙,根本没时间照顾,一时半载也回不了桦树岭了。

她心里非常想念泽熙,特别想和他见一面,但实在抽不出身。她又说,真想和你领证结婚,但又怕伤了母亲的心,现在父亲又病重,我真是绝望了,何时能回去,遥遥无期。

泽熙接到信后,心已凉了半截。

趁他不在家,父母把信看了又看,他们深知骆姗有心,但办不到,那只有劝儿子早早结婚,可泽熙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变得冷漠起来。但正相反的是,白英玉主动关心他,天冷后,给他织手套,围巾,背心,一样样送给他。英玉总是主动见他,除了礼貌上的用语“谢谢”之外,泽熙没有一点感情上的表示,即使这样,英玉很理解他的心,凭自己对他的爱,早晚会把他感化过来。

英玉的叔叔是平都小学的校长,爸爸是汉队的生产队长,奶奶是鲜族人,和金家是几辈子的老朋友,百八十年前,两家人就祖辈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可谓是门当户对。

过了春节后,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金成东知道骆姗考上了大学,回到家后,他把这事和家人说了,并郑重地告诉泽熙:“儿子,你这回彻底死心吧,五一节必须和英玉完婚。”

第二天早上,泽熙坐汽车去了桦树岭,到青年点一问,大家告诉他,骆姗真考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她们都看见了,并寄给了骆姗。

他真的绝望了。

三月中旬,泽熙收到了一封厚厚的来信,那优美潇洒的字迹,他一眼看出是骆姗写来的,展开信纸,他细细地读了起来,

亲爱的泽熙:

我非常想你,自从去年分别后,至今已有半年多了,我没想到,我能考上大学。妈妈辅导我文科,爸爸能坐起,辅导我理科,所以才考上了。这是父母最希望的结果,可他们哪里体会到,我因此而失去了爱情,这是多么的不幸。虽然我又回到学校继续读书,但我的心总不平静,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的面容和神态,整个的你,便浮现在我的眼前,你那满头的卷发,白皙的面庞,令我神往。我曾多次憧憬着嫁给你后,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知道我始终下不了决心,每天生活在矛盾中,这都是我性格软弱造成的,对不起了,泽熙!

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永生不忘。多少次我们坐在柳树下的石板上,相拥在一起,你那潇洒的外表,淡粉色的格上衣,和一般乡下男孩截然不同,因此,我才被你深深吸引住,你是个天生丽质的洋气男孩,让我遇见你,真是太幸运了。你还很有个性,敢做敢当,民兵工作做的也好,劳动上是把能手,人缘还好,朋友也多,能办事,办法多,这些我都佩服你,你是个好男人。我进了校门,就意味着我们的姻缘从此断了,这真是合了我妈的心愿了,四年后我才能毕业。

泽熙,你忘了我吧,找一个比我更爱你的女孩结婚吧!祝你幸福!

吻你!

永远爱你的骆姗!

1978年3月18日,于学校宿舍

泽熙看完信,趴在炕上,泪水横流。

有天午后,之琴正给一个患者开药,王敏芳进来了,“信,周大夫。”她放在了桌上。之琴开完药,又嘱咐了几句,患者就出去了。她把信拿起,看了一下落款:xx市x区x街,这是谁来的信呢?心里疑惑着便把封口剪开,把信取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她的心突然颤抖起来,正文是:

杨威同学:

你被录取为省师范大学外语系英语班,请于3月28日前到校报到,4月1日正式上课。请自带行李,并带上录取通知书。

校址:xx市x区x街

1978年3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