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再次恢复了沉默。

……

开始下雨了。雨滴掠过车窗，留下一道道流动的疤，扭曲着张淼向外探寻的视线。

张淼看着水幕中的城市街景，眼中多出了许许多多或漂浮，或行走的身形松垮之人。他们形象各异，有的徐徐前行，有的冲得飞快，但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不正常，鬼的行动没有这么强的目的性。

鬼不喜欢雨，雨是无根水，能打湿灵体，对阴性生灵来说是冷上加冷。但许多鬼又很依赖雨，雨能显化阴瘴，而鬼能从阴瘴中受到滋补。

因此有些无人供养的鬼趁着雨天就会出来觅食，运气好的话或许能碰上宝地，够自己吃个几个月。寻常时候，这些鬼灵都是四处乱逛，各自觅食，完全不会像现在这样整齐划一，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张淼察觉到异样，暗道不对。

他示意前排的嘴欠小哥打开自己这面的车窗，也不管雨水顺着窗口飞泼进来，只是把脸尽量往外凑，衣服的领口顿时湿了大片。

眯着眼睛，张淼端详起周围的景观。屏息凝神，眼前的世界逐渐附着上了各色各样的气团和舞动变幻的游丝。

望气是张家人天生就会的本事。

而那些慢步徐行的魂灵现在则被灰色的雾霭裹着，有些凌空而飞的在空中留下黑色的尾迹。

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望去，远方雾气朦胧，隐约有许多黑色的游蛇细柱冲天而起，没入高处的云层之中。

张淼自然抬头仰视，一股异样的感觉霎地蒙上心头——

这正飘洒着斜雨的灰云之中，竟然游动着股股精纯的阴气，它们和这群鬼灵一样，似乎被什么吸引着前进；而另一边的天空中，同样也聚集了大量的阴气正朝着前方蹿动，像在天空中翻涌的鱼群。

越往城中行进，张淼就看到越多的黑气从空中飞过。这种致密的阴气，要是钻进了普通人体内，轻则感冒发烧，重则大病一场，留下顽疾。

车愈走，雨愈大，天愈黑。

老邹盯着窗外越发阴沉的天空，忍不住吐槽说：“屮，这什么鸟天，一天比一天黑。”

“一天比一天黑？”张淼忽的转过头来，“源州市这段时间都是雨天吗？”

“对啊，大概就是三四天前吧，太阳就见不着了，整天都是大阴天，前天开始下雨，一直下到现在。”

“你说的一天比一天黑是怎么回事？”

“亮儿一天比一天差呗。新闻说是云越来越厚，过段时间有概率大暴雨，现在市里已经开始紧急预案了。”

老邹有些急躁，他们的案子本就查的不顺，天公也不给面子，弄得他们这些警务人员很是烦闷。

张淼不再问了，眉头不知什么时候锁了起来。

“儿子，要多想，有些事，必须多想。”

爸妈的嘱托在他耳边萦绕，和耳边呼啸的风雨混在一起，扰动着张淼的思绪。

他转头看向街边。

那有一个站在红绿灯旁的小女孩，一身红裙的她在原地蹦蹦跳跳，伸手够着几缕意外窜到低空的阴气。身上白色的雾气和那些灰的黑的相比，显得干净许多。

“地缚灵，可怜人。希望你能早点脱困吧。”张淼暗暗想着。

几丝黑气从地里腾起，一溜烟钻进了小女孩的鼻子。在张淼逐渐远离的视野角落，小女孩的白似乎更实了一点。

“他给我吃的。”

一道稚嫩的童声在街上响起，没有人回应，但赶路的鬼魂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纷纷看向女孩。

“记住他。”话音还在街上回荡，红绿灯旁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