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就是他,不过他似乎在和什么人通电话。贝多芬没走多远就不小心摔了一跤,原因是之前安装的义肢有些难以控制,加上疲乏和突然的情绪波动,难免会失去平衡。
义肢与关节处的缝隙中渗出来一巴掌血,大腿骨有些发寒,可能是磨擦到了软组织,或是安装的时候出了某种差错。
这也是怪自己,贝多芬竖起拇指戳自己的脑门一边让自己能勉强忍受下疼痛,又是为自己不小心懊恼。
大夫是有嘱咐过,不能剧烈活动,本来要慢慢走的,一下忘记不能跑了。
好不容易又站起来,人行道此时已经是被车流覆盖,那朵黑色的蘑菇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贝多芬没带纸,手上的血也不好擦,擦衣服上不就又要洗衣服,所以只能放着等它自然干在手上。
走在路上,这满手的血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好在没有巡警在附件,走过一个弹珠店外,他发现店里有自动饮料贩卖机,便买了瓶水,在路边把手上的血冲干净。
遭罪,一定要让比尔那家伙尝上苦头,至少要打断他一条腿。
贝多芬心中默默咒骂着,继续往罗伯特住的旅店赶过去。
推开一扇玻璃格子双开门,一股令人窒息的浓厚香水味便逮着贝多芬的鼻腔猛钻,他赶紧跑到店外,拿门牌号和店铺招牌与罗伯特发的地址信息做比对,确认无误后无奈再次推门走进去。
留着飘逸卷发的女生一边拿美甲器磨着指甲,在柜台外侧坐着,一边看着面前电脑上播放的无聊连续剧节目。她似乎有注意到贝多芬刚刚的行为,但表现无动于衷。
“你好,请问罗伯特……”
“他刚刚被人带出去了,不在。”女生回答得很利落,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他要问什么。
“被带出去了?什么人带他出去的?”
“估计是帮派的人吧。”
“操了,你为什么不通知警察?”贝多芬心想坏了,立刻跑到柜台边抓住女生拿着美甲刀的手,喊道:“他去哪了,你之前电话那头不是可担心他了吗,快说。”
“喂!”女生挣扎着想把贝多芬的手弄开,一并说:“谁要关心了,我是拿钱做事,我只负责回答电话又不是什么保镖!”
贝多芬稍稍松开了一点手,女生便挣脱了出来,慢慢小声嘀咕:“要找他,是你自己的事。”
幸好在之前遇到罗伯特硬留了个他的备用号码,不过这个号码罗伯特说过只是单向使用的,那端接不接得到电话完全随缘。
不行,电话完全打不通,信息也没回复,这下真是有些难办了——要不要通知警察呢,虽然自己被查到的几率很小,可罗伯特这段时间的变化很难不让人相信他已经鬼混了不少严重事情,到时候别说救他了,估计他也要落个蹲牢子的下场。
“我很好奇和这种奇葩做朋友有什么好的?”一旁的女生吐槽道。
“你懂什么?”这引得贝多芬无比气愤。
“我怎么不懂,到处欠债,还要故作矜持,死要面子,脸皮厚得不成样子,我要遇见这种人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最后这句话我也要送给你,臭婊子。”
“哈哈,那就祝你好运,挤地下室的蛆虫。”
大门被踹开,贝多芬迈着那颤颤巍巍的机械腿走到外面,头也不回。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街区的某个地方传来枪响,根据多年的士兵经验,这枪声发源地应该离这不出两百米,估算了一下罗伯特被带走的时间,确实能对上。
爬满墨绿色植被的砖墙之下挂着一只长腿蜘蛛,相比于挂在半空的其他同类,它的落脚点与众不同。提心吊胆地生活在各路天敌的眼皮底下,却好像没有要逃跑的样子——它是纯粹的捕食者,在它的世界里,不存在任何足以动摇其身份的东西,天敌也不过是另一种属于它的美食。
蜘蛛的眼睛把每时每刻的信息记录下来,洞察和分析,和每个顶立巅峰的强者做的一样。
出现了一个人类的影子,不对是八个,蜘蛛的眼睛上都出现了八个一模一样的男人。
这个男人紧靠在对面的墙上,某个失败者,被他的其他几个同类团团围住,这难道是场同类相食?
就当蜘蛛毫无兴趣准备收场回到砖墙缝隙中时,那敏锐的复眼在同一时刻转向了同一个位置。
几个废旧空调外机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了另一个人类,并且他还在像蜘蛛般观察着其他人类。
就因为这样,蜘蛛偶然地涣散了注意力,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钢管打到了地上,它反应很快,在意识到自己的结局时,拼命地喷吐蛛丝,可惜的是,蛛丝吐得太长了,没有悬挂起来将它带走。
“别装了,是不是你派的人?”
被打得满口流血的罗伯特用手捂住挨了子弹的肩膀,全身上下都被打了个遍,处处是淤青,眼神也逐渐涣散。
“说话!”
站在罗伯特对面的戴着工业面罩的人让其手下拿枪口对准罗伯特的腰部。
“咳……我说了,我不知道。”
贝多芬此时藏在外机后面后槽牙差点崩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把罗伯特折磨成这样还是不能忍受。
他没有过多考虑,从一旁拿起半块碎砖丢到了那帮戴面具的其中一个人头上,其他人刚疑惑怎么回事的时候,贝多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一手夺过对准罗伯特的枪。
工业面罩男快速拔枪射击,但完全被贝多芬预测到了子弹瞄准的方向。几声枪响过后,贝多芬和罗伯特成为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你怎么样?”贝多芬尝试背起罗伯特。
“咳……”他又咳出来好多血,虚弱地说:“我还好,不用去医院。”
“操了,你不去医院怎么活啊,你流了这么多血啊!”
“我清楚。”
“清楚个屁啊,清楚。”
他露出被血液浸泡过的牙齿,微笑着说:“不愧是当兵的,手段就是快……就是快又准。”
“你他妈去医院估计得够呛,这附近……这下够好。”
贝多芬查看了一下呼叫医疗小组的相关费用,自己这小兜估计连两位数都撑不下,只有自己送去医疗设施,看运气能把这血给先止住。
贝多芬疯狂地在浏览器上找相关的地图位置信息,附近就是没看见一个诊所或者治疗卫生站,骂道:“什么傻叉人工智能搜索,搜个蛋!”
一处地标的出现吸引住了贝多芬的眼球——那是自己装义肢的义体改造店,既然没有正经地方,去这也比死在去医院路上强点。
大夫喘着大气把手术台边上的工具推车移开,全身被汗水覆盖,他将染红的血手套丢到一边的消毒清洗槽里,看见贝多芬时眼里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有深不见底的心累。
听过大夫的描述贝多芬也终于松下一口气,为了感谢大夫,贝多芬把第一天上班的小费全放到了大夫手里。
“哟,挣钱了啊。”大夫收到了转款通知,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太感谢你了。”
“这罗伯特是你什么人?”
“一个朋友,原来也是OPD的,后面因为家事辞职不干了。”
“也真是得劲,惹了什么麻烦能打成这样……”
“好像是帮派吧。”
“械斗?那你这朋友是怎么被卷起进去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贝多芬也收到了信息,前后各来了一条。
来自清道夫:尊贵的会员,您好,服务已经成功完成。
来自清道夫:尊贵的会员,您的会员服务次数已经使用完毕,套餐即将过期,如需继续使用服务,请续费等待下个月份的使用次数到账或者升级更高级的套餐服务。
清道夫,一家专门干擦屁股活的公司,他们经常帮人除了各种不想被公开的事物,例如犯罪证据,尸体,封锁消息。
这个会员套餐原来是政府报销的,但是因为自己被拉进了黑名单所有OPD特种部队福利服务都停止了。
也是福大命大,罗伯特保住了不说,他刚好想起来自己在清道夫这还有一次会员服务没用,那些尸体的事情被发现的概率也就变小了。
但是,得罪了人,肯定不可能这么简单脱身。
“意气用事啊,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哪有那么简答,你现在挑的时机非常糟糕——三年一度的花火大会要来了,这期间你闹了事情没准还真能被捅开。”
“怎么你也在说花火大会?”
“住在花都,谁不知道?”
“为什么会被捅开,救了个人而已。”
“你是觉得简单,花火大会是个很重要的活动,各方面人员都有干预,其中媒体力量一定是最初突出的,你这点消息,叮叮当当就会变成一颗C4炸弹,引发大爆炸。”
看到大夫脸上的脂肪都配合着他的话语一并扭曲,想吓住贝多芬的样子,贝多芬一巴掌摁上去,说道:“少搁那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麻烦等见了面在做说。”
“不是我吓你,有些事情越早处理好是有必要的。”
“好了,到此为止……罗伯特什么时候能走?”
“他就是肩膀出血和内出血比较严重,我的建议反正是可以去医院就去医院,这样最好,但是如果你要回去住着也没事,他还是能动的,要人看着。”
“哪有钱去医院,我现在先带他回去吧。”
贝多芬实在是没力气走路了,也背不动罗伯特,大夫看到他们这样也无奈,只好额外给他们叫了个的士载回去。
回到了那家小旅馆,柜台的女生已经睡着了,贝多芬靠着恢复了一点的体力把罗伯特送到了地下室的床铺上。
地下室的空间实际上出乎意料的大,这里尽管堆起来了一些杂物,但仍然空旷,脚步声甚至可以在房间里回荡。
罗伯特的东西很少,就是单独的一张床,目测下来只能一个人睡,还有一个结结实实的家具店的样品圆桌。
贝多芬刚把他放回床上,脚就踢到了什么东西,原来在这张床边还铺了一层床垫,很干净,像是不久前专门留给贝多芬的。
很可惜他的好意被贝多芬一脚踩脏了。
“踩脏了……脏了,我去……”
贝多芬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的六点多,一系列事情让他把洗衣店的事情全一股脑甩到后头了,制服不在还得去取,不然晚上上班可就麻烦了。
可是现在去取还要支付保管费,果然那么周到的服务都是为了榨干每个腰包,贝多芬一气之下选择了什么都不做,直接躺在床垫上,睡了过去。
贝多芬劳累过度,睡的很沉,再次醒来时距离上夜班的时间已经没剩多少时间。
大腿边有着一点血迹,看样子应该是自己在睡梦中不小心活动了义肢,导致还没合上的伤口又出现了开裂现象,当时在义体店就应该一并处理好的。真是糊涂了一天,贝多芬给了自己一巴掌,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一手搭在床铺的边缘,缓缓立直了身体,手心传来冰凉且空荡荡的感觉,扎进了神经中枢。
“这人跑哪去了?”
口里嘀咕着,走到外面的大堂,大门和平常一样关着,闪烁的灯光下没有人的影子,柜台杂乱不堪,但是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贝多芬靠过去检查了一下,那个毒舌女生不在这里。
在柜台桌面上,摆着一本翻开的登记册,贝多芬下意识看了一眼当天的记录,有一个特别明显的问号挂在今天最后一名登记者姓名的左上角。
而这位登记者的名字也非常特殊——愤怒先生。
贝多芬还以为这个女生说的是自己,登记时间也刚好在贝多芬带罗伯特回来之后。
但仔细看一下,贝多芬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个愤怒先生并没有登记住在哪,而且自己来的时候女生已经以“罗伯特的朋友”为姓名登记在册了,所以很显然这个愤怒先生是另有其人。
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对这个毒舌女的态度,难道还有更恶劣的人?
顾不了那么多了,贝多芬给罗伯特发了个信息,让他早点回来,他本以为这个单向号不会回复,可刚一发过去没多久,罗伯特便传达了回信。
罗伯特表示自己稍微能走动一点了,他需要找个地方缓缓气,并提到了那些伤他的人,确实是帮派的人没错,由于他知道了贝多芬使用了清道夫的服务,所以他断定短期内自己比较安全,让贝多芬管好自己就行。
这段话像是罗伯特自己提前写好的,记得在部队那会,罗伯特还不是很玩得开的人,非常老实内向,尝尝吃亏受委屈。很难想象他每天都在经历什么,被催债,被帮派到处追,做苦力,卖碟片或者可能是贩毒。
从洗车行离开,可能就是他转变的开始,贝多芬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咖啡店走。
路过了洗衣店,透过玻璃墙,贝多芬甚至看见了那筐洗完的咖啡店制服,可是现在进去一定要被扣管理费的,自己已经身无分文怎么去支付这个费用?
在门外纠结了很久,他还是决定先去上班,希望店里还有多余的制服可以给他穿。
“你好,贝多芬。”
贝多芬才迈出一条腿就被刚好遇上的塔马打住了。
“你好,怎么在这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