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祖父的想法。”胥琰避开卢明远的视线,盯着紧闭的窗户,好似能看到那扇窗以外的世界,“我也知道杀了摄政王叔对我来说有害无益。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啊?”卢明远不明白,“你就算要杀达勒,也不用在这里杀吧?你把他带回北漠,在路上制造点儿混乱,把他弄死,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你在大齐杀了他,且不说会不会造成大齐和北漠之间的龃龉,至少会让你在北漠王庭落一个勾结外敌残害长辈的骂名。你背负着这样的骂名,以后还怎么在北漠好好生活?
达勒是混蛋,可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却很有道理。你本就是北漠王庭里一些王公贵族的眼中钉,他们抓到你这个把柄,还不把你往死里整?
就算你母亲是王太后,你胞弟是北漠王,他们在这件事也帮不了你太多。更何况,他们自己也受北漠王庭的那些王公贵族的掣肘。”
“明远!”胥琰伸出手按住卢明远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为我好,我也知道在达勒这件事上怎么处理对我更好。
可我若是真那么做了,我既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关,也无法跟我母亲和胞弟交代。
我如果把达勒带回北漠,我敢断言,在我踏入北漠地界的那一刻起,效忠于达勒的那些势力定然会不顾一切地营救他。而我那身为北漠王太后的母亲,是绝不会让达勒继续活下去的。
如此一来,北漠势必再次陷入内乱之中。我母亲他们就需要更多的仰仗那些手握兵权的王公贵族,他们受到的钳制就越大。
而这,也是你祖父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让我来处置达勒的原因所在吧?”
卢明远对胥琰猜到他祖父的谋划并不感到意外。且不说胥琰本就是一个心细如发、智计百出的人,卢松毅的心思也并不隐秘,堪称阳谋。
卢松毅赌的就是胥琰到底是把他自己的利益看得更重,还是把他母亲和胞弟的利益看得更重。卢松毅跟北漠人打了一辈子交道,最清楚北漠人向来以己为先,他不觉得胥琰是个例外。
可卢松毅没料到,胥琰他偏偏就是个例外。
“所以,你选择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王太后她们?”卢明远想想都替胥琰不平,“可是为什么要你来让步牺牲呢?当初,达勒在北漠王庭逼迫你带兵到姑射城跟我作对的时候,王太后为你做了什么呢?
你我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世,也知道她当年是抱着怎样的宏图大志潜入的北漠。可是如今呢?
最能威胁到她地位的摄政王达勒已经被我们联手拿下。只要她愿意日后带着北漠归顺大齐,大齐就会倾尽一切帮她掌控北漠的局面。有大齐相助,那些想要操纵母子的北漠王公贵族算的了什么?都是土鸡瓦狗,不成气候。而摄政王达勒的死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但是她却出尔反尔,死死抱着北漠至高无上的王权不肯放手!以至于我们即便联手除掉了摄政王达勒,北漠与大齐之间的战争危险却依旧没能被解除。”
卢明远越说越气,他如今对北漠王太后的态度已经从最开始的敬佩变成愤恨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卢明远心里倒是痛快不少,可他马上意识到他埋怨的是胥琰的亲生母亲。
卢明远赶紧给胥琰赔不是:“阿琰,我就是一时情绪激动,有些口不择言。要是冒犯到你,我跟你道歉。”
胥琰摇了摇头:“你说的都是事实,不必向我道歉。我其实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母亲真的能保持初心,让北漠与大齐合为一体,是不是也挺好的?
不过,更多时候,我还是觉得北漠是北漠,大齐是大齐。没必要强行粘到一块,双方若能一直相安无事下去也挺好的不是吗?
那里毕竟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似乎打心眼里不希望它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也能接受母亲现如今的选择,我也相信以她的能力,能让北漠的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我能做的,便是帮她尽可能排除障碍。”
卢明远非常认真地看着胥琰,问他:“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你自己会受伤?有可能真的站到与我敌对的立场?”
胥琰默默点了点头。他点头的幅度不大,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直到这一刻,卢明远才意识到,原来从一开始,他和胥琰两人就注定走不上同一条道路上。
“我明白了。”卢明远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胥琰,却又觉得胥琰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