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傅住的离高老师家不远，开车十分钟就能到。只不过路上他们又拐去买了一些苹果、花篮儿什么的，用李正利的话说，这叫礼节，不然人家会挑理。

“哟，吴老师，这是您爱人是吧，来进来坐，哟，还带东西。”

开门的是高老师的爱人，葛虹，一个看起来知书达理的女人。李师傅听老婆说过，她也是个老师，在另外一个学校，教数学的。看到她，李师傅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心里嘀咕着同样是老师，怎么差距这么大呢。当然，这话他没敢说出口。

高老师叫高育仁，听名字就知道家里从小就是把他当老师来培养的，小伙子自己也争气，华歌师范大学毕业后自愿回乡成为了一名物理老师，虽然刚刚30岁出头，成绩却非常耀眼，带的毕业班物理成绩连年上升，性格也好。每天早出晚归，恨不得睡在教室，连续几年当选“最受喜爱的老师”，小道消息说年底就准备升教务处副主任了。

可就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老师，前些日子却突然病倒了，没有任何征兆，连他爱人都说不清原因，那天校长一起床就在手机里看到他爱人发的请假信息。

“你们坐哈，喝茶。”

把两人让到屋里坐下后，葛虹泡了两杯茶，然后坐在了两人对面。

李师傅和吴秀琴对视了一眼，还是由吴秀琴先开了口：“葛老师，这不是高老师病了，老师同学们都挺关心的，我和老李寻思着过来看看。”

吴秀琴说着，扫视了一圈。这是个不大的一室一厅，卧室的房门紧闭着，高育仁应该就在里面。她特意侧耳听了听，一点动静都没有，心说这可不像一个精神病的家呀。

“高老师身体状况怎么样了？听说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吴秀琴接着问。

“哎，是呀，”葛虹叹了口气，“说起来也奇怪，前天早上一起床突然就不行了。”

李师傅又下意识看了老婆一眼，心说你看来着了吧。吴秀琴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再跟我嘚瑟回去有你好受的。

李师傅有点心虚，收回了目光说：“具体是什么症状啊？”

“就没反应，给饭就吃，到点就睡，但是就是不理人。”葛虹满眼的担心，“我这白天上班也管不了他，他就躲在房间里一天一天不出来。”

“有看医生吗？”

“看了，脑电、脑波、核磁都做了，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他脑波特别弱，也没发现什么诱因和生理病变。”

屋里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尴尬，李师傅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同时用余光瞟向其他两人的表情。几人其实本来也不是很熟，要说闲聊真的没话讲。

“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李师傅决定直入主题。

“嗯，来吧。”葛虹带两人进了卧室。

卧室里安静又整洁，第一眼看上去根本不像有精神病人，直到走到最里面，才看到高老师。李师傅脑子里先是空白了一秒钟，然后第一个蹦出来的词是“植物人”，随后蹦出来的词是“老年痴呆”。

只见高育仁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眼死盯着天花板，好像古墓里刚刨出来的干尸，或者一条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带鱼，还是没解冻那种。

“这……这……”看到这个场景，李师傅真吓了一跳。

来之前他想过无数场面，也想了无数种应对方案：如果他暴起行凶，自己拉起老婆撒腿就跑；如果他胡言乱语，自己就陪他东拉西扯。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说，像一块石头，李师傅在电视上见过霍金，就是瘫在轮椅上那个，但是跟面前的人比起来，霍金活泼得就像高中篮球队的啦啦队长，还得是冠军啦啦队。

吴秀琴明显也吓到了，磕磕巴巴的说：“他……他就一直这样？”

“也不是一直吧，但是也差不多。”葛虹走到他面前把他扶起来：“育仁，吴老师来了。”

高育仁就像没听到一样，仍然平视着前方，李师傅这才发现，他的嘴唇一直在轻微的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他说什么呢？”李师傅问葛虹。

“不知道啊，也听不清。”葛虹拿起一块湿毛巾，帮着高育仁把嘴边流出的口水擦干净，又说：“吴老师，你看以你们心理学的专业来说，他这是咋了。”

这话可难倒吴秀琴了，她确实是地地道道的应用心理学科班出身，可是当了几十年的中学心理老师，且不说本科毕业能不能看病，就学校里教的那点东西，她也早还给老师了，她现在最擅长的是给中学生讲早恋的危害和考大学的重要性。

看到吴秀琴磕磕绊绊的尴尬样，葛虹也连忙说吴老师您别当真，我也知道育仁的病连精神科医生都看不好，就是随口说一句，您别见怪。吴秀琴赶忙说哪有哪有，高老师福大命大一定很快会痊愈的，心里不由得夸赞还得是有文化有素养的，懂得给人台阶下。

就在两人客套之时，李师傅凑近了高育仁，想听听他到底说的是什么。那是一种接近气声的声音，音节连贯又繁杂，听不出明确的意思，不知是因为他本身就在胡言乱语，还是声音太小导致的，乍听起来有点像念经，又有点像低声耳语，李师傅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此次拜访是没有什么收获了。他没听到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一句清晰的话语从高育仁的嘴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