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乏幸运儿。一介白衣，能够在长安城这场风波旋涡中保全性命，已经是幸运。而在机缘巧合之下，体内经脉被尽数修复，踏上了最向往的修行之道，又该是何等幸运。更令方皓倍感庆幸的是，他寻得一位了不得的老师。这般好运，哪怕是方皓睡着，也笑醒了两三次。

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炼气之前先炼体。这是老师傅昭的主意，身为弟子的方皓自然不敢违逆。

这一天清晨，阳光破晓，林中雾气不再一片朦胧，渐稀渐散，鸟儿发出声声嘶鸣，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山顶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只见一个短衫少年背着一块巨石，他的双脚如树根一般，立在地面之上。他下肢肌肉绷紧，似一条条虬龙在皮下蠕动，他紧咬牙关，面部肌肉好似也在微微颤抖，这一切都在宣示着少年的毅力，诉说着他的苦苦支撑。

额头上的汗水涔涔如雨，早已将他的视线模糊。那些汗水从他不甚健壮的身体冒出，早已将浑身上下的衣衫尽数湿透，他整个人也好像从水里被人捞出来一般。

少年的脚不算大，小腿处的肌肉也不算发达，可是落在地面之上，便一动不动。他胯部张开，双腿呈现弓步，不动如松。

少年的手臂修长，他的手腕不算粗壮，但是他的双手却伸得笔直，细细看去，会发现他的手好像两根钢条铁棍，哪怕下面挂着两块颇有重量的石头，也不曾抖动丝毫。

手臂下方，是两根削尖了的竹子，锋锐似刀，少年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手臂垂下，便会在手臂上留下两个血洞来。

在少年的身后，一位老者双手负后，满脸平静地望着天边云霞，却是看也不看少年脚下的那一炷长香。

一阵风吹来，短衫少年只觉神情一震，手臂下悬挂的石头微微颤动，连带着他手臂也不得不多用了几分力气，少年的牙关咬得更紧了。

这哪里是锻炼，这分明是往死里练。

原来，应了少年之前的要求，天还未亮，短衫少年就被人叫起，睡眼惺忪地背着一块不知多重的半人高巨石爬起山来。这山不算高，背着巨石，却是头一遭，心里也是说不出的一番滋味。少年每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力气，不敢有丝毫大意。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之后，少年的双臂又被挂上了两块石头，看着手臂下方的尖锐竹子，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山顶之上，微风徐徐，好似悠悠，说来就来，没有半点征兆。少年却是遭了殃，不得不花费极大的力气用手臂来对抗那晃动的石头。

他的嘴唇早已发白，那张满是汗水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二字。

他的身子早已麻木，背后的巨石重量也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渐渐的，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每一刻的咬牙之后都是一丝丝甘甜入喉。

这便是血与汗的锻炼，肉体与意志的双重折磨。

虽然那一炷香就在不远处燃烧，短衫少年早已经睁不开双眼，换而言之，他早已看不清那一炷香烧了多久，又还剩多少。

这样的煎熬与折磨，少年却必须忍受。

他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更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远处的老师一动不动，好似一座雕像，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四周一片沉寂，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发现不将注意力放在这几块巨石之上，会让他的身子好受些许。

方皓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隐隐想起了当时参加观月派入派考验的困难时光来。

云卷云舒，微风起又停，方皓忽然心念一动，那无名法诀在他体内悄悄运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