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时落时停。

在车夫的长鞭与吆喝下，不甚华丽的马车由北城晃悠悠地踏入西城，走到河岸，跨过石桥，走到一座庄园前，就彻底停了下来。

方皓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想着孟怜衣讲述的那个不怎么精彩的故事，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人生哪，本就是一场旅途。路在脚下，风景未定，精彩与否，任何人都无法自己决定呀。”

他发着不符合年纪的感叹，或许是觉得太过酸腐，最后抽出枕在脑后的双手，将盘坐的两条腿尽量伸直，捏了捏有些发麻的大腿，车厢里足够温暖，不过那毛毯上有些毛刺，蛰得人不怎么舒服。

这段旅途不算长，可稍显寒冷的深夜足够使人疲倦，赶车的车夫立刻吆喝一声，收起马鞭，勒住马车，朝着车厢之内的人说道：“公子，到了地方，你快下车吧。”

他嘴上虽然喊着公子，眼神里却没有那般恭敬之色。只因为这位公子实在太过寻常，衣着寻常，相貌寻常，哪怕他怎么打量浑身上下，都没有那般逼人的贵气。

可不知为何，他这个自诩的老江湖，目光仔细观看那少年双眸之时，只觉看到了一片湖，没错，像极了城外那片波澜不惊的大湖。

这种感觉很奇妙，所以他答应了这趟买卖，甚至在少年上车之前，他还借出了一两银子。

亏本的买卖，做到他这个份上，着实是亏到了姥姥家。车夫如是想着，这一路上，车厢内的少年沉默不言，呼吸始终平缓，不曾听得丝毫沉重的鼾声。

车夫知晓，这少年并没有睡觉，这是他那双引以为傲的耳朵所听到的。可他不明白的是，这么晚的天不在车厢里睡觉，这少年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方皓掀开车帘，走下车来，转身笑着问道：“老哥，一共多少银子？”

“起先借你的，加上这一路的车费辛苦费，一共六两银子。”车夫没有再去看少年那双眼，反倒是将草帽压低了，沉声说道。

少年的身影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却没有着急抬头，只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少年不出来，他等到天亮，定要上门计较一番，便是再把他惹急了，他哪怕喊上那些道上的弟兄，也要讨个公道说法。

几两银子是小，公道是大。这六两银子，便是谁也别想赖账。

可惜，他很快就失望了，一只手伸进了他草帽下，递到了他的眼前，手下是一个墨绿色精美的钱袋，鼓鼓的，像一只吃饱了的癞蛤蟆。

车夫一手接过，发现那钱袋之上一片柔和，好似摸到了上好锦缎一般，便是这钱袋也值一些钱。

他虽不曾有过这等材质的钱袋，可没少见过那些富家公子哥掏出银子结账，拆开绳子，一只大手伸进钱袋里，他脸色微变，将银子全部拿出，竟是发现是整整一大锭银子，足足十两。

“我身上可没那么多碎银子。”车夫有些微恼，在他看来，这公子明明有银子，偏偏拿出这么个大家伙，不是让自己难堪么。

“不用找了。”那少年语气平淡，若是车夫此时抬头，会发现他眼角带着笑意。

“我虽然穷，可也不靠这施舍的钱过日子。若真是那样，我不如沿街要饭算了，还干什么活。”车夫没有流露出开心的神情，反而是声音有些冰冷，隐隐可见怒气。

少年淡淡说道：“这并不是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