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之所以喜欢自欺欺人，也不过是艳羡物质世界的灵肉感受。但贪婪追求又是种妄念，妾身不敢若此。尽力自娱，不过是，想更接近一个‘人’罢了，让诸位见笑了。”

她在说这话时，神色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偶起的涟漪也不过是略显尴尬的自我安慰。不能说是对此安之若素，更像是对宿命的妥协。

秦光寰突然理解了九华点茶时那郑重得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她明知道结果，或者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才把过程当作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不肯漏掉丁点细节。

像一个被夺去棒棒糖的孩子，明知自已不可能品尝到甘甜，却还苦苦哀求抢走糖果的人，请让她来撕开包装纸。

秦光寰有些替她悲哀，不由拿起茶盏又浅啜了一口，却似品到不一样的东西。

此刻九华正在重新碾茶，纤细的玉手转动着茶磨，样子认真又卖力。高束的发髻和重新绽放的金菊随此微微颤动。她远山眉黛微蹙，月牙唇轻抿，投入得仿佛这壶茶便是她的一生。

“九华…阿姨…？”秦光寰一下想不到该如何称呼。

九华抬头展颜和煦地笑了：“如果按你们那的时间，妾身已有数千岁了。但此地并无时间概念，北落先生称呼九华便好。”

“九华…我还是叫声姐姐吧…你们这样日复一日，不觉得…没有意义么？”秦光寰还是没憋住心里的疑惑。

“意义么？妾身不过是他人的欢愉记忆汇聚而成，竭尽全力也不能感受这空虚的欣喜。想要追寻自己的意义，至少要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心吧？妾身并无此幸。”

“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有心皆苦，无心即乐。有心的北落先生在物质世界，也会有苦愁吧？如此说来，妾身有时，也还算幸运。”

九华恬淡的模样像是冬日来临前傲寒的孤菊，盛放也罢，凋落也好，都没关系。

“九华姐，人…已经带到了。”两名仕女领着一个男子来到了庭前。那男子短褐布衣，神色颓唐，面如死灰，好像丢了魂一般。

“既已了结，妾身便不多叨扰，诸位请自便吧。”九华起身正欲离开。

“慢着！”一号的长刀拦住了九华的去路。

“九华，此人叛逃到你处，意识可能已出现腐化。你嫌疑未脱，坐着一起听审！”

听闻此言，九华只能无奈回身坐下。

“404号灯塔，你可知罪？！”一号长刀指向男子。

男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我明白…我错了，但，呜…我实在忍不住啊！”

“站起来回话！孬种！什么年代了动不动下跪！你可有半点骨气？”一号怒意更盛。

苏恪贞好似知道些什么，扶起男子，缓声问道：“404号，告诉我，为什么要自主脱离联系，难道你想和归墟那些家伙一样，背弃物质世界吗？”

男子哭泣良久，才哀然开口：“苏掌司，您清楚的，我为何要加入牵星司。”

弯头长杖又出现在苏恪贞手中，他面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你是战士的遗孤，是因战致残的英雄！如果不是这样，你的状况我不会同意你成为灯塔，可你…你又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