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底的时候，莫伟江的小女儿要出远门了。说她小，实际上已经快十八了。

伟江有五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还有老四，都已经嫁出去了。小女儿跟个男娃一样，第一次出远门，不是出嫁，而是要去当兵了。

“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结过第一次婚了！”伟江这样拿自己比较。

他的五个女儿是跟三个女人生的，可不能叫她们作大老婆、二老婆和小老婆，已经共和国了，一夫一妻是最大数了。

伟江的第一个老婆是难产死的。他的大女儿活了下来，从小没有妈，可怜样。伟江就把他大女儿的小姨娶过门，做了大女儿的妈。

第二个老婆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可把伟江的妈愁个半死。

“本来已经是独苗了，三代单传，不能遭你连累，断了后！你们家里的婆娘，根本没有本事生男娃！”伟江的妈狠心起来，什么话都讲得出。

“广播里讲了，生男生女，全靠男人！”

“男人会大肚子？尿尿地方没有屁眼大，怎么生娃！”

“我迟早证明给你看！”

伟江祖上是秀才，他的第一个老婆、第二个老婆的祖上是地主，都不是什么好的成分，合到一起就坏里加坏。

伟江的第二个老婆跟他闹离婚，跑去隔壁村同一个贫下中农先搞姘头，马上又结婚，三十八岁还生下了一个胖小子。

伟江的妈就没有话讲了，但她心里不服气，狠狠心收下一个江北人，给伟江做了新老婆。

“只要能生下男孩，什么都依你，哪怕把你江北的爹妈都接来家里，我都同意。”她就这样同伟江的第三个老婆讲了。

“中！”

就这样，伟江小女儿出生了。小女儿出生的时候，伟江也已经四十三岁了。

伟江妈还是气不过，又狠下心，天天熬中药，逼伟江喝下去。伟江不肯喝，她又舍不得，总是自己喝。

一连娶了三个老婆，嫁了四个女儿，伟江身上就没有一点钱，还背了很多债。可是不管怎么样，总要请几桌客人，为小女儿送行。

伟江只好硬了头皮找自己的娘。

“娘，还有没有银圆可以换钱，爹留下的？

“一个半个都没有了。”

“那你哪里有钱买这么多中药。”

“我自己山上采来。”

“娘，药，你不能自己偷偷全喝了。”

“谁叫你不喝！”

“太苦。”

“你这叫苦？将来没有儿子养老，你才知道苦。”

“一个女婿半个儿，那么我有两个，等老五嫁出去，还要多半个，一起是两个半。”

“不孝子，没有用的东西！总有一天，活活被你气死了！”

“阿娘，你要死，也是自己药死的。”

伟江的话难得应验一回，小女儿的送行酒席还没有办，他的娘果然死掉了。

老人家去了，眼睛还睁开，床边翻掉了一只饭碗，碗口粘了灰黑的一圈药渣。

事情要办，伟江没有钱，决心两件事一起办，多少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