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有些烦恼？”鲀祭司和卡努努在甲板上散步。

这是噩梦的第二天，卡努努首先将自己所做的梦告诉了卢卡。但卢卡却没办法给卡努努什么意见。因为当初他看到兰斯的模样时，也只做了几天噩梦。

“老师，我昨夜做梦，梦到了自己进入了冥界。”

卡努努的话一出口，鲀祭司的脚步就突然顿住了。卡努努好险才没有一头撞上去。

“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是冥界吗？”

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比平时高了几度，卡努努心里想着。

因为冥界是冥王的神国，是亡者的归宿。没有资格者，是无法跨入神国。简单说，你要旅行到一个国家，要有护照，有签证，要人家同意，你才能进去。可你什么都没有，就跑到别人的国度里，那就是偷渡，会被抓的。

而且在这个世界，神国是神权柄的体现。哪怕是做梦，你也不可能梦到真正的神国。所以，在晚课之后，卡努努没有离开。毕竟在神秘学方面，身边应该没有谁比神的仆人知道得更多了。

“我的队友，在新大陆受到了冥界的污染。就是一直穿着黑袍的那个。我昨天看了他的脸，晚上就做噩梦了。”卡努努老老实实地说道。

“你就看了一下他的脸，就梦到冥界啦？”

卡努努点头，举起手说道：“是的，就看了一眼。我可以向海神发誓！”

鲀祭司深吸了一口气，招手让卡努努把手放下来，又像是努力的平复了一会心情后说道：“你带你朋友过来，我看看。”

卡努努转身正准备去叫兰斯，鲀祭司急忙又叫道：“等等！让我想想，想想。”

“你确定你梦到的是冥界，死神的神国？”鲀祭司来一边回渡步，一边低头沉思。

“应该是。”

鲀祭司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准备。“把你梦里的情景说来听听。”

卡努努将梦境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进行了描述。鲀祭司也停下了脚步，显得有点忧虑地说道：“确实是冥界的样子。”

鲀祭司盯了卡努努一眼，看上去有点无奈，又有点嫌弃。他拿出一枚海神徽章，放在了卡努努的额头处，口中念念有词。

期间，犹如一股清水从卡努努的额头流向全身。淡淡的黑雾从体内挥发而出，卡努努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都清晰明亮了很多。就像一块蒙尘的镜子，被人擦干净了。

“果然有死亡的气息。”鲀祭司收回了徽章。看了眼卡努努，然后又低下头沉思，随后又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反复多次。

“有什么问题吗，祭司？”卡努努问。

“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怎么可能没有问题？”鲀祭司深吸了口气。“年轻人，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我的队友被污染后，曾到海神教会接受过祭司的净化。问题虽然没有得到解决，但也得到了控制。到目前为止，他从来没有因为污染而出问题。”

卡努努其实能猜到鲀祭司此刻的想法。神国是神的权柄体现。自己梦入神国，要么污染源所含有的权柄位格非常高，要么就是自己有问题。但刚刚的净化，初步排除了自己。那剩下的问题自然就在污染源那一边了。

虽然卡努努在神秘学方面连萌新都不算，可靠着简单的推理也能想到。高位格的权柄力量，对于鲀祭司这样的人来说，一定是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他自己没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甚至他到底有没有问题，你们也不一定真的知道。”

“你再形容下，你看见的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样。越详细越好。”鲀祭司表情严肃。但随之又面带慈爱的说道：“不要紧张，大海广大。大海之上，正是我主的疆域。虽然死亡无处不在，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卡努努将他所见细细描述，又在鲀祭司的提问下反复确认。最终，鲀祭司肯定地说：“确实是来自冥界的污染。”

“现在，你来带路，我们去你队友那看看。希望一切都不会超出掌控。”

兰斯和贝托在一间舱室，但就算睡觉，兰斯也不会脱下黑袍。在这一点上，他非常的自律。

当看见卡努努带着鲀祭司进入房间的时候，兰斯直接对贝托说道：“贝托，你出去。”

贝托显然知道兰斯的情况，看了看卡努努和鲀祭司，瘪了下嘴，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

“兰斯，我让老师来帮你看看污染。”卡努努说道。

兰斯看来两人一眼，没有拒绝。卡努努见此也松了口气，他就怕兰斯会抗拒突如其来的老师。

“要我出去吗？”卡努努问。

“不用，我会压制污染，就算直视也没什么关系。”

鲀祭司招手，指着自己身前对兰斯说：“你就坐这。”

兰斯把罩袍一扬，坐在了祭司的面前。

鲀祭司拿出圣经、圣徽、圣物、圣象等放在舱内各处，又拿出圣水洒在兰斯的四周，紧接着从袍里取出三根蜡烛，两个点在兰斯的身体两边，一根点在自己身前。

“你是大海的主宰，风暴的掌控者，是海洋众生的严父，你是我的主。”

“我祈求，你目光的注视，我祈求，你权能的恩赏。”

“在你无上权柄之下，一切你所不允的非凡将化为平凡。”

“一切污染终将得到净化。大海广大，赞美你，我的海神。”

在鲀祭司的祈祷词说完的同时，卡努努轻微的感受到一丝丝的不同。这个房间似乎与外界发生了隔离。舱外的声音安静了，舱内的空气清新了。就连自己的内心也变得平静了。

“掀起你的头罩吧。”鲀祭司平静地说道。

兰斯看上去有些犹豫，动作有点慢，但微微的停顿后，他还是将头罩掀到了头顶。他连手都没有放开，似乎随时准备着放下。

还是那张让人瞠目的脸，但这一次直视之下，卡努努并没有感受到额外的心灵冲击。他可以用一种平常心来看兰斯，看得也更加细致。那种生与死的平衡，竟是在一个人的身体上得到了体现。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矛盾的美感。很神奇，很刺激。

“没有问题。”鲀祭司像是也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把身上的衣服也脱了。”

见兰斯有点犹豫，鲀祭司继续说道：“在神的面前，万物都是一样的。褪去衣物，我才能更清楚的辨别你的污染。才能帮你。”

“脱吧，都是男人，还不好意思啊？”卡努努在旁笑说道。

“看到脸和看到全身的污染，结果并不一样。”兰斯说得特别郑重。“我的身体被符布包裹，一旦解开，污染可能会泄露。”

“是教会的符布吗？”鲀祭司问。

“是的。”兰斯毫无情绪地点头回应道。

“那就不会出问题，此时，此地，所有人，都在我主的庇护之中。你放心解开吧，污染绝对不可能泄露。”

见鲀祭司如此说，兰斯不再犹豫，他脱下了身上的罩袍。也是这个时候，卡努努才看到，兰斯的身体竟是如木乃伊般，从脖子开始，全身包捆着白色的布带。布带上画满了卡努努看不懂的符文。这大概就是兰斯说的符布了。

卡努努甚至有点奇怪，既然符布都已经包裹到了脖子，为什么不把头也包起来，反正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就可以了。但反过来再一想，作为一名佣兵，在面对一些危急时，扯下头罩，暴露污染，未尝不是一种对敌策略。

虽然卡努努自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兰斯真的将符布一圈圈解开的时候。视觉上的冲击依旧是巨大的。

活着的木乃伊，是卡努努对兰斯半身的唯一评价。完美的肌肉拉丝效果，体脂率为零，且不会反弹，不知道曾经的健美男女们，会不会羡慕。唯一可惜的是，肌肉缺乏弹性，还失去了光滑的肌肤。

如果继续向下看，其中一颗已经变得如同干瘪的果核。这让卡努努深深的为兰斯默哀了三秒。

也不知道他剩下的一半味蕾有没有受影响。如果答案为是，那也就不奇怪兰斯为什么总是那么阴沉了。

“坐下。”

鲀祭司绕着兰斯转了一圈，又在他的身上撒了些圣水。下一刻，鲀祭司来到兰斯背后，突然一掌按在了兰斯的头顶。

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任何可见的效果，兰斯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痛苦的惨叫声甚至不像人类。

卡努努差点想要阻止鲀祭司，但马上他又收回了脚步。脑子里想着，这难道是驱魔吗？

兰斯体表本是完美切割的分界线，在一声声惨叫中，也开始了扭曲。左眼中的蓝色火苗时旺时暗。随之而来的，是兰斯两侧身体的畸变。代表污染的亡灵之躯与代表生者的肉体，开始在中线的位置来回拉扯。

干瘪的肉体瞬间变得滋润丰满，长出皮肤，下一瞬间又从饱满的肌肉干瘪失水，脱去表皮。如此剧烈的演变，就在兰斯的中线周围反复。

仅仅是看见，就让卡努努眉头紧锁，双手紧握。心脏像是漏跳了一般，空一下，实一下。

然而就算如此，兰斯也没有从鲀祭司的手掌下挣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固定。

也就两三分钟时间。鲀祭司的手从兰斯的头顶移开。兰斯直接瘫软在地，而鲀祭司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

卡努努赶紧过去将鲀祭司搀扶到床边坐下，当手接触到鲀祭司的袍子时，他就发现鲀祭司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鲀祭司，你好好休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