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没有接这句话，既是觉得太过直白不适合，同时也是一种默认。

“你有没有想过，即使在建立梁国前他也是站在顶尖之人，为何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惹得亲友反目，却仍然带领着一帮乌合之众，豺狼恶犬决心建立这个国家呢？

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明知道追随他的人尽是作奸犯科之辈，为何仍要留着，而且要用他们？这些人谋权夺利，鱼肉百姓，让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是这个世上不可能只有阳而没有阴，只有善而没有恶。一旦这些人死了，就会有新的恶人生出来，或是自然诞生，或是由曾经的善人变为恶人，人不就是此种生物吗？一生作恶，偶尔做件善事就会被夸赞，一生行善，做了一件坏事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再也下不来。”

沈瑜抿了抿嘴唇，反驳道：“爹爹和女儿说这些是要证明陛下是对的吗？可现在上位者欺压百姓，他们并不是在与同位人斗争，难道那些无权无势的人就应当自认活该吗？”

沈无锋摇头道：“或许只是惩罚吧，你记住，丑恶的不是制度，而是人，有些人甚至不配称之为人，他们该受千刀万剐之刑！

但是……

破除人们的心中的牛鬼蛇神才是最难的。”

沈瑜低头沉默，心中暗暗消化。

沈无锋也没再多言，只是提醒道：“离家后一再小心，不要盲目地信任你那点小聪明，你自以为知天下人，实际上你的见识都比不上乡里老农！出去看看吧，见得多就懂得多了，只是离开了沈府，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世界了，防身的灵物一定要多带，带好……”

虽然沈无锋平日里一贯板着脸，即使现在也刻意地装出严厉的样子，但他喋喋不休，反复的提醒与告诫还是暴露了真实的内心。

如今，沈瑜当天就看到了沈无锋口中的恶，而且此事发生的时间不长，牢狱中的女子们没有死太久，最长的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样子。当你在阳光下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处早已泛滥成灾了。

沈瑜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下一刻便又化为了坚定。

她好像明白了自己在做什么，为这些无辜死去的女子们报仇吗？或许是的，但又不完全是。

一张无形的大网盖在了她的头顶，这张网是用黄金制成的，只有如此珍贵之物才能做如此“伟大”的事情，而这张网的编织者之中或许就有她的父亲。

恐惧当然是有的，但并不可怕。

对她而言，只有放弃才是最可怕的，只有愧对自己的内心才是最可怕的。

“沈姐姐，我们现在回去吗？”楚贺也蹲着身子，凑到跟前问到。

“回去吧，去看看那位姐姐，”沈瑜由楚贺扶起身，低头看着面前这张稚嫩又好看的小脸，“妹妹，你这几日便留在客栈里吧。”

“嗯？”楚贺一时没懂这是什么意思，“沈姐姐你说得什么？”

沈瑜强挤出一个笑容，顺着楚贺的头发，就像给猫咪顺毛一样：“姐姐去找人聊天啊。”

“不对！沈姐姐居然骗小孩子！”楚贺浮夸地叹了口气，背着手摇头，摆出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见状，沈瑜心中也感无奈，心道小孩子怎么这么敏锐，她只好认真道：“姐姐没有骗你，真的去找人聊天！”

“但是很危险吧！”楚贺突然停步，抬起头严肃地直视沈瑜的双眼，这让沈瑜顿感惊愕。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最终沈瑜败下阵来，如实道：“很危险，你很重要，不可以和我一起，老实留在客栈，我和你哥哥保证过，一定要照顾好你。”

但楚贺不吃这套，他一直都是一个熊孩子，只要是认定了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现在他也认定了要跟着沈瑜走，于是回道：“我不！妈妈也和我说过，要保护好女孩子，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

沈瑜不禁有些烦躁了，第一次觉得楚贺这么难缠，她能是因为和陈多米的承诺才照顾楚贺吗？她只是不想波及到楚贺，波及到这个她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孩子。

沈瑜还想继续劝阻楚贺，但楚贺就是不听，捂着耳朵一直“啊啊啊”地叫。

“好吧！一起去，一起去好了吧？”沈瑜表面上松口了，心里却想着到时候趁着楚贺睡着自己偷跑。

“本来就该一起去嘛……”楚贺小声嘟囔了一句，见沈瑜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不善，又昂首提醒她，“你可不要把我打晕或者趁我不在，或者我睡觉的时候偷跑哦，我可没这么容易上当！”

沈瑜的计策被拆穿，无语望天，却听楚贺惊呼道：“哇！天好黑啊！都看不清路呢！”

闻言，沈瑜从护卫手中拿过油灯，举过头顶，对着楚贺说道：“没关系，我们还有灯光。”

“……可是灯光也不太亮啊。”

“能看清路就足够了，天还会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