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现在的真实情况是，他被删除了，毫不留情的。

“她果然很讨厌。”即便是在梦里，李程也会下意识在梦中说出这句话。李程不打算去深究这件事，他不想做出一副惊讶的姿态，他甚至永远不会提起来这件事，他要装作不知道，不知道这样尴尬的事情发生过。

“为什么删了我？”梦的场景突然被切换，这样的疑问他其实从未在现实里面提过，他也以为自己并不在乎。

那个扎着头发的女子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跟另一个男生在篮底下有说有笑。李程对那张脸有些熟悉，篮底下的男子朝他看过来，那张脸实在是算不上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即便不提外貌，在身高上他也比李程矮了一大截，只比女子高出一节手指长。

梦境里，篮球砸向地板发出了咚咚声。然而梦境没有声音，那是他现实的心跳。

“我见过他，跟我打过比赛，一个不起眼的家伙。”类似于旁白一般的话出现在他的意识里，他想起来那长达两个月的冷战里，那个不起眼的家伙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周围的，像个阴魂不散的厉鬼。

“因为他，她仿佛更加讨厌我，卑鄙的家伙。”主意识的声音又如旁白一样出现，这个念头李程真实地有过，也许当时的他对于自己出现这个念头的解释，是因为看不惯自己这样被误会，绝对没有带任何的酸味。

“晴小姐。”那一声震撼他心灵的声音在梦境响起，那个男子是这么称呼她的。

在观赛台上，他们意外地碰见了。当时的观众将近百人，比赛没有做太多的宣传，来看球赛的人都是健儿的朋友，然而她莫名其妙出现在邻座，李程事后想起来这一场比赛上的运动员秦晴应该是一个都不认识，怎么会？

怎么会跟他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李程压低自己的帽檐，装作不熟络的样子在前排坐下，他们一行人共有三个，刚好前面有四个空座。李程坐在两人中间，走廊上的另一个区。他的左后方，秦晴正在和男子交流什么，她笑得很迷人，即便当时的李程并不这么认为。

这个称呼，出现在比赛突然安静的间歇。

“晴小姐。”他清晰地听到那个卑劣的家伙这么说，随后而来的是女子的轻哼。

再后来呢？再后来是在球场上自然而然会碰见，只不过他们不再作为球友的身份，甚至更像个敌人。秦晴从那之后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而且李程总感觉对方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只是一种把戏，一种引人注意的把戏，他的历任女友教会了他这个道理，大多数时候对方的这些反应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变得更加特殊。

真的是这样吗？一个多月过去了，夜色里灯光下，李程坐在篮球架上听着对面场有说有笑。

秦晴身边多出了一大批人，其中的多数都是男人。

她像从前跟李程开玩笑一般与那些李程没见过的人谈笑风生，热闹得有些喧嚣。球场的另一边时不时发出笑声，李程便远远看过去，他也不知道为何，那个扎着头发移动的细长的身影将他的目光全部侵占了，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秦晴把我和苗苗都删了，怎么回事？”在梦里，何晨的语气有一些超越他常理的迫切，很明显是李程的潜意识把何晨的情感给强化了。他装作不在乎没有理会，对方一再发问之后才重重地说了句：“我怎么知道！”

是啊，连李程自己都被删除了，何况是别人，他怎么会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是自己被识破了吗？可是认真想来李程不过是把截图发在了私人的群里，随后是怎么传到秦晴那边的他也完全不清楚，如今他真想弄明白的时候，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那些兄弟们是谁这么八卦泄了密。

“是不熟悉的师弟吗难道？”李程在梦境中不知道问谁，这是他这几天的猜测，照理说何晨他们几个没有必要搞这些，再想起来何晨的反应，他更像是完全不知情。

李程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而后梦到了什么他清醒之后全然忘了，他记得有白菲的脸，至于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在乎。

看了一下时钟，这个午睡比他想象的时间长，17时04分，已经到了饭点。

李程起来后习惯性地洗了洗手。天气有些闷热，即便已经快要黄昏，李程也能感受到一些潮热。他将手上的遗留的水珠沾湿头发，希腊雕塑一般的脸出现在偌大的镜子里，简单的拨弄之后已然很好看了。他的眼下有一些淤青，明明睡了很长的时间，却始终睡不好。几天来他的状态一直很差，并且变得很嗜睡，很爱做梦。

李程看了看桌子上的饭卡，突然没什么食欲。他又看了看水杯，还有半杯水，喝了两口后见底了。他穿好鞋子，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也许该出去看看买点什么，他这么想。

学校外面的小道不够一米宽，挤一挤才能走三个人，行人的视野在那条路上变得异常窄。李程习惯性地戴上口罩，他不喜欢别人老是回头看着他，这种引人注目的感觉有时候他觉得实在腻。

出了宿舍门口，李程的手机就一直在震动，他干脆调了静音。手机上的信息，从他打开数据之后每隔几秒就会跳出来一条新的。李程摁下指纹，划过那几条验证消息，不知道哪个好兄弟又把自己微信给了。

他往上滑，一个备注为“宝宝”的消息框显示有三条消息，打开里面有两张照片和一条“去哪里吃”的文字，他猜到了无非是哪家甜品店或者大火的网红店，李程的手指在屏幕上轻敲了几下，回了句“你来选，下次去。”

出了校门，就是那条柏油小道。李程抬头看了眼前方，学校小道的行人如往常熙熙攘攘，黄昏的光歇在树叶上，叶子没有了晌午叶绿体折射的油绿光泽，取而代之的是停留在叶面的柔和。李程长吸一口气，快速呼了出来，这些天他心里一直有事，但是他想不明白具体是为了什么而烦恼，或者说他并不想想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烦恼。

“今天舍友给我点了外卖。”他又打开手机，给赖白菲发消息。

十米远的红绿灯矗立在苍穹下，绿灯还剩下三秒，黄昏的热浪随风又袭来。

“宝宝你想出去吗？周五或者周六都可以”聊天框里的黑色方块字成双成对地被打出，随后被发送。李程看了看上一条消息，是15分钟前，白菲发过来的图片还是模糊的，他没有点开。也许自己前面的语气有些太生硬了，不应该这样。

绿灯上的小人不再走动，亮黄色的圆形突兀地立在杆子上。

第六感或是信息素——

吸气瞬间，李程鬼使神差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他款款走来。

“秦晴……”

“秦晴！”一场海啸向他袭来，将他淹没，李程的内心几乎是呐喊，汹涌的呐喊。

微风吹过树梢，午后黄昏，一切都柔和美好。

黄灯变红，大部分学生都停住了脚，自然也有一两个不怕死的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