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从零开始的友谊和虚无的占有(2 / 2)晴小姐:爱人的呢喃首页

这一次连正在输入的字样都没有了,回复像对方的备注一般,如死水平静。通知栏跳出来的新消息,是他订阅的小说有了更新。

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他立刻回了一个龇牙的表情改变自己文字的意味,也许那一刻他真的想坦白,如黑洞的尽头,还没有人知道那是否存在或是怎样的光景。

廖登打开小说软件,最新的章节不过短短几千字。他关注的这个作者有些发懒,而且很讨厌长篇大论,短小说往往只有几万字,写完一本出一本。他在前些日子忽然发现这个冷门的作者出了一部构建新世界的长篇小说,一改了以往的风格,不知道是怎样的契机让他有了这样的动力,廖登很喜欢他写的东西,大多数时候辞藻都如白纸一样平淡,文字水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看不太出来学历,爱情和友情在他的笔下都极其模糊,但是结合更新速度和杀戮、欺骗的写作主题来看,廖登想,作者应该已经步入老年了,并且很悲观。

最后一个消息她是怎么回复的?廖登看完新章节后有些说不出来的语塞。他猜到了主角发现被陷害后会做出的反击,但是他对于主角的报复却深感无语,在廖登看来他等于什么都没做。

什么样的人能称之为“坏人”,我想应该是完全没有良知的人,然而他们却是幸运的。比方说那些天生的杀人狂魔,他们在杀戮同类之后不会像常人一样心惊肉跳,寝食难安,因为他们不站在普罗众生划定的“良知”的范畴之内。如果说法律存在的意义是让一个人犯罪接受世人能够接纳的惩罚的话,其实法律对于天生的杀戮者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道德、人伦、常理,这些才是上帝之手扣在人类脚踝上的枷锁。杀人最痛的是不是五马分尸,而是诛心。人类真正的惩罚,不是肉体承受的苦难,而是由良知驱动的永不弥散的悔不当初,如万蚁蚕心,却不死不灭,称为天谴。

小说中穿插的文字让他陷入沉默,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作者的写作风格。在这个作者诸多的缺点下支撑他继续看下去的,是他一贯的心狠手辣。如今圣母般的做法和煞有其事的解释让他越发觉得索然无味。

他从位置上站起,用玻璃水杯接了一杯热水,痛觉让他迅速转身将水杯放在桌面上。升腾的水雾将一旁台灯的光分散得极其柔和,他看着白炽灯下的水汽幻化,消失,感受这一切存在又不存在。

正如许采婕觉得讽刺的,廖登跟秦晴相识正是许采婕牵线的,在这之前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因为一场小聚会产生了今天说不清的交集。廖登并不觉得自己如今对秦晴的感情是爱慕或是占有,他对她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的想法。

那该怎么去形容呢?一种想要毁灭的心情。一个天生的捕猎者和一个恰当出现的猎物:猫和耗子,豺狼和羊。

廖登对秦晴没有抱有负罪感,如同狮子咬断麋鹿的脖子,这是天性,无需负罪。

至于李程,他想咬断他的脖子,是因为他是另一头狮子。还妄想口中夺食。

“你好,我叫李程。”廖登记得他第一次讲话的神态,脸带微笑,俯视着自己。李程果真和许采婕她们说的那样容貌惊人。深邃的五官突破了种族的限制,他的眼窝容得下一颗蜜枣,肤色白,鼻子小而翘,嘴裂深,嘴唇薄,颌面明显,整个脸高度折叠,是同性都会惊叹的样貌。这样让他忍不住惊叹的相貌,廖登却从来没有听秦晴夸赞过。她跟他说过并不觉得李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不理解许采婕或是其他年轻女子为什么对李程那么迷恋。他并不觉得秦晴是在撒谎,她是个很容易犯花痴的人,那种痴汉脸他也不是没见过。

“我是她朋友,秦晴。”想到秦晴,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同样记忆犹新。同样面带微笑,俯视着自己。她不比他高,但当时在歌房她站了起来,廖登坐在角落里问许采婕她的名字,秦晴自己作了答。在廖登看来,秦晴长得很普通。眼睛小,眼窝浅,瓜子脸,黄皮肤,嘴唇厚,好在鼻子和嘴巴还算小巧,整体轮廓看起来很流畅,一种建立在各个五官都普通上的自然衔接。

如果以相貌来划分财富层级的话,好比韩国的财阀和普通的打工族。只有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面,他们才会发生交集,现实里面有天然的壁垒。

天意本非如此。他想,一开始自己明明也是好心。他发觉秦晴成了众矢之的,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于是他看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将聊天记录发给了她。

为什么会这样?她这样问自己。然而廖登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要去问李程,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

“你不觉得他很虚伪吗?”连续的复盘让事情越来越清晰,廖登忍不住发出这句话。

“我明白你觉得无辜,他觉得自己无辜。但是事情就是因为他才发生的,现在他躲无可躲,于是破罐子破摔跟你说就是他的问题,让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在他头上。这是认错吗?还是赢不了的缴械。”

“还有,”他翻开自己的聊天记录,那一屏的绿色赫然在目,显然他评价了很多话。

“为什么你一开始问他,他跟你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点名道姓之后他又照单全收?更加奇怪的是他给出来的理由吧?激励队友?然后断章取义,将你推上断头台吗?任由流言蜚语产生,现在你被他们记恨了,也被她们非议了,我肯定是藏不住了,应该都知道是我发给你的吧。我要被孤立了,他又干了什么?解释了吗?”

“但是你别冲动去干更多的事情了,这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这句话是他十多分钟之后发的,对方一直没有回复。这期间,五人群聊里面的消息却响个不停。

如果没有那十分钟的犹豫,也许今天的结局会截然相反。

水雾逐渐消散,再也没有升起,这杯水放凉了,明明不久之前还那么滚烫。廖登将水灌进肚子里,起身接另一杯热水,他欣赏那种朦胧,掩盖模糊了一寸天地。雨后的大雾不像晴朗或者多雨的季节,一连好几天都是一种天气,明媚的阳光或是恼人的雨水总是可测的,然而天气预报却很少能提前预知浓雾的来临。它将周遭的颜色和情绪都吞并,留下线条和体感的干燥与潮湿,他不想让它消失,然而白雾不会迎合任何人的意志。历史上的神话若非求阳便是求雨,没有谁愿意去求一场无关紧要的白雾。

第二杯热水,似乎更加滚烫,他伸手去摸了摸,杯壁透出来的热量让他的皮肤感到疼痛。接水的时候他特意只握住厚杯底,因此不知道有多烫,即使前一杯热水他才被烫得发疼。他买的杯具都没有杯耳,他一贯讨厌节外生枝的东西。

白雾再次升腾,如同沙漏被重置,相似的场景让一切似乎都能重新来过,只不过是幻想。入夜温度逐渐降低,水汽更加浓稠弥散,光被分散又被增强。他从小学不好物理因此选择了学文,对于世人惊叹的丁达尔效应他其实一窍不通。好在历史和政治方面,他有一定的天赋。

他很善于以古鉴今。很多旧闻逸事,即便是野史也好,其中参悟的各种道理或是处理办法和结果,都成了他现在处事风格的一部分。对于这一件事情,他却没有太多的参照。让他感到难办的是秦晴现在的态度,指尖流沙的感受越来越强烈,他越是想握住便流逝得越快。

大概是一周前,在那场比赛之后,秦晴跟他的话就越来越少。坐在两人面前的李程装作一脸不在乎甚至不知道。然而男人最明白男人,廖登知道李程心里在想什么,即便他没有回头。同行坐在他旁边的两人就是李程的眼睛和耳朵,时不时看他和秦晴一眼。于是在谈论场上运动员名字的时候,他顺着和秦晴的话题,提到一个名字发音和“先生”相似的名字的时候,故意唤了她一声“晴小姐”。果不其然,他的头忍不住地侧过来,廖登看着李程尽极大限度让自己动作幅度小得像没转头,眼睛却像狼顾。一层看不见的杀意顿挫一秒后瞬间袭来,强烈程度超乎了廖登的想象。身旁的秦晴若无其事地轻哼了一声,显然她不会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杯子旁的绿色兑换券有些卷曲,这是他跟秦晴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领的,也就是球赛的次日。廖登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秦晴穿裙子,他忽然发现秦晴身上原来也有柔媚的一面。在这之前他并非觉得对方没有一点女人味,但他认为她没有性的魅力,起码不足以让他心底有一点动容。

那天的秦晴脸上依旧挂满笑容,只不过她的话变得很少,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因为她并不像察觉到了什么。在真相大白之前他都不需要考虑这些,所以他权当对方有些拘谨。也许秦晴喜欢自己也不一定,谁说没有这种可能呢。即便双方都明确表示过对方不是自己钟意的类型,但就像今天他看见她裙摆微动的时候,他也难免心头一颤。既然如此,为什么秦晴不会呢?他想,说不定她在从前的某个时刻就已经开始喜欢他,因为他曾这样向她伸出援手,站在众人的对立面,女孩子总是迷恋英雄的,特别是偏爱自己的英雄。

这样的情愫在廖登心底越演越烈,他对她的好逐渐变得单纯。才过去了一周,他便开始跟她说一些体己话。跟她谈论哲学的时候,他发现她的思想及其固执、单一。为了劝服她看事物不要认定唯一性,他苦口婆心给她发了一晚上的信息。他察觉她没有信仰,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产生崇拜,她有一套以她自己为标准的理论机械地运行着,正如她的思想一样单调和坚固,让他恨不得立刻摧毁它,那必定是场盛况。

要把一切都坦白吗?秦晴必然会崩溃的。

水雾又消失了,他看着那杯水不自觉地笑了笑,随即收起笑意,转为一种浑浊的严肃。他想看到那场盛况,如同看一场烟花爆炸,而且必须由本人亲自点燃。这些日子她对他越来越不在意了,一些日子里的夜晚,他忘了具体是哪天,仿佛是每一天,秦晴和李程在球场总是互相偷看对方,他们巧合地去超市,遥远地并肩,他们会在休息的时候模仿着对方的坐姿,或是说话的语气,这些不经意流露的细节让他觉得厌恶。也许他必须做些什么,得让她明白过来,这样的做法会受到惩罚。

“可以说了现在。”他选择用这句话来作为开头,带一点悬念,又不失事实。台灯被他摁了两下之后立刻熄灭,他爬上床铺舒舒服服躺着。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对方便回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