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冯伟龙第一次给老婆送饭，平时他都不太愿意，觉着没有必要省下这么点钱，厂里是有工作餐的，也不贵。

今天冯云答应去送饭的，自己今天要表现好一点，是不是，毕竟这个大儿子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有点心虚。

照着曹雨以前告诉过他的地址，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这家服装厂的门口。

站在门口的老冯着实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到了，这就是一个大的服装作坊而已。一座私房前空旷的水泥场地上，用铝合金框架搭建起了一个四五十平方的简陋的厂房，四周密不透风，一个巨大的电风扇在嘎吱嘎吱地喘着气，呼呼地送去阵阵热风，和冯热机的嗡嗡声混杂在一起。

与其说这是一个厂房，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女人，偶尔能看到个把男人。她们的身上早就湿透了，粘在前胸后背上，脖子上搭着一条湿湿的毛巾，头发梢上都滴滴答答地滚下汗珠子来。脸上早就蒸得通红了。

每一个人几乎都把身体埋了下来，眼睛紧紧盯着手上的活计，一条条布匹在眼前缓缓地滑过，身旁是堆积如小山的各种布料。

在这些劳作的女人中，冯伟龙的目光找到了自己的女人，一个正在玩命工作的女人，脚下踩着缝纫机的踏板，手上随着布匹的移动熟练地推拉，脸都快贴到胸前的面板了。

冯伟龙捧着饭盒，已经僵在了那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人会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工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人这么拼命，这么辛苦。

在家里，妻子曹雨从来说起过，抱怨过。

来到了女人的身边，女人仍然没有发觉，还在争分夺秒。

“小雨。”冯伟龙喊出了老婆的名字，可是喉咙里像堵塞着什么东西一样，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女人慢慢地抬起头来，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活，讶异了一下后，顾不得鼻尖上的汗水，放大着声音问：

“今儿你送饭啊，孩子们吃过了么？”

“吃了，吃了。”声音有些哽咽。

忙碌的曹雨没有觉察到老冯的变化，停下手里的活，打开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吃了吧，辛苦你了哦……”

冯伟龙真的听不下去了，把头偏到了一边，悄然地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回家的路上，仰头看着天空中火辣辣的太阳，刺眼的眼光使他睁不开眼睛。

晚上，冯伟龙做了一桌的好菜。不得不说，他的手艺真的没得说。芳香四溢的红烧肉，鲫鱼汤非常吊人的胃口。

曹雨漆黑的眸子瞅着丈夫，疲惫里的眼角荡漾着笑意。

冯伟龙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了妻子的碗里：“老婆，你辛苦了。”

其实冯云知道妈妈对于冯伟龙还有着爱。老冯虽然做事不靠谱，但很多时候对母亲的确很是贴心，嘘寒问暖，回来家务也是一手包下。

“老冯，你也找个事做做吧，总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事么，孩子们都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曹雨用心地劝道。

“哦，对了，上次你去找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啊？”

“哦，我正琢磨着呢。”老冯讷讷。

冯如雪和冯桃都埋头吃饭。冯桃的头发还真悄悄地染了回来。

“嗨！你们还不知道吧，老爸他已经找了工作了，工资还不低呢。”冯云大声嚷嚷着。

一家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老冯。

老冯先是一愣，然后瞬即反应过来。

“啊，那个，是的，是的。”

“快说，找了什么工作啊？”曹雨有些迫不及待，喜悦都写在了脸上，“给别人送货，搬家啥的，就别去了，这也不是长久的事情。”

“现在保密，以后全新的老爸即将登场了。”冯云完全像是一个演说家，夸张地挥动着手臂。

“冯桃，快，给咱爸添酒。”冯云朝弟弟努努嘴。

冯桃不太情愿地站起了身，他似乎不太相信老哥的话，再观察着老爸的表情，似乎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

“对对，给你爸斟满。”曹雨笑盈盈地看着。

冯如雪开心地撸起了袖子，手掌都拍红了。她的眼眸里渐渐有一丝光，那是对未来生活的信心，是对这个家的信心。

老冯端起了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你们放心，我冯伟龙绝对不是一只懒虫，绝不是孬种。”

夜色沉沉，漫天的星斗缀满星河，皎洁的月亮洒如蚕丝般的清辉，把天地笼罩得一片朦胧。

曹雨疲惫地躺了下来，从床头柜上拿起伤湿膏，小心地撕开，准备贴在自己的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