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说罢，整个人就泄了气一般，噤声了。
徐氏默言，对于婆母的这番话，她还得消化好一阵子，她对国公府那早死的大姑奶奶实际印象不深，也用不着多想，让她诧异的是二房，没想到打算的挺深……又给周清熏了一会儿，烟丝萦绕指尖，人的心思也跟着拧巴了起来。叹了口气“哎”，向后瞟了一眼，瞄见老夫人失神的看着床上的周清，徐氏轻笑一声，给‘正在熟睡’的周清掖了掖被褥，撤下的手里的艾条，转过身去，对着老夫人宽慰道“娘，您要这样想啊，再苦再难你都走过来了，现在不过是些小苍蝇小蚂蚱的过来添堵，您无需置气。”
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又道“王妃那边，自有老爷们帮衬着，再怎么样也是陛下赐婚，就算是晋王不喜，也不会太过逾矩，让人给王妃提点两句，自然也就缓和了，说到底还是两口子的家事儿，我们掺和太多会惹眼的。”
老夫人听罢当即便沉下了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怒意，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寒霜。“你以为我同你讲这些是干什么的?”冷“哼”一声，“真是白费口舌！”狠狠地甩开了徐氏的手。
她耐下性子听，以为徐氏会给她出点看的过去的点子，一来好敲打敲打那个小贱人，二来是给晋王提提醒莫要辜负了玉瑶，谁成想徐氏出的竟是折中之计让她的宝贝女儿忍气吞声。
徐氏被婆母一顿嫌弃，面上泛起一抹苦笑，她知道老夫人心里堵了口气，难以发泄，跟着护国公琴瑟和弦一辈子没遇见过不安分的姨娘给她受气，老夫人是有些资本在身上的，但徐氏不一样，她是经历过这些的，一点一滴被教化出的端庄淑女，所以看的开。她们女人生在这世上没个好家室傍身就捞不着好亲事，就得依附着男人过活，不适当温柔些又怎能笼络住丈夫的心呢？
外头都言护国公府的老夫人如何如何好，现如今在她看来……也就与寻常人家那妇人没什么两样，护犊子的狠！
见老夫人因怒气而紧绷的脸阴沉的可怕，徐氏的心中不禁一紧，她深知老夫人的脾性，一旦发作，便如同江河决堤，难以收拾。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徐氏见状不得不软下话来，“娘！”看着她满脸无可奈何，“您小声点儿，清哥儿还睡着呢！”
意识到说太多了，老夫人闻言一愣，看着床上正在熟睡中的孙儿，她心头一软，原本紧绷的脸色也跟着渐渐缓和了些，面上的怒气逐渐平息下去，徐氏在木讷，可好在生的孩子却是伶俐的，她很是喜爱，一想到这对徐氏的不满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她就算再看不起儿媳，但孙儿还是疼爱的。索性不再多言，扫了眼身旁的人问道“沈氏还在哪坐着呢？”
身旁的言嬷嬷如实回答道“回老夫人，刚刚石巧过来传话尚家少奶奶还在，只是二少奶奶乏了，就领着禄哥儿先行离开了。”
“呵！倒挺能忍。”老夫人看了一眼徐氏，一个眼神会意，徐氏便瞬间明了，笑着附和道“的确挺能忍，兴许是知道老夫人厌烦她了，不敢莽着头过来催，……晾得也是时候了，母亲不妨去瞧瞧？”
老夫人闭目，护国公府还没有拒不见客的规矩，人都进来了，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烦躁地捻了捻手中的菩提，猛地一睁眼。
徐氏知晓她这是同意了，正好她也不愿再这同老夫人虚与委蛇，忙站起身搭手扶了过去，老夫人伸手握住，借力站起了身。
几人动身去了正堂。
……
寿安院正堂，沈慈飞自然不晓得后院发生的事情，她的心早就随着老夫人一拖再拖的时间凉透了，昔日的疼爱皆化作泡影，她想不明白，以至于思考到最后变成了埋怨，晋王又不会守着三姑姑一个人过一辈子，是个男人都会有些莺莺燕燕，怎么独她小姑子不能嫁，旁人就能嫁？左思右想烦闷的厉害。
沈嬷嬷站在身侧，见沈慈飞眉心揪的厉害，蹲下身垂首附在她耳边道“夫人，只怕是老夫人故意晾咱们呢，待会儿提点劲儿，不可同往日那样了。”
沈慈飞眉心稍稍舒展，扶额道“嬷嬷说得，我自然知晓，就看老夫人赏不赏面了。”沈嬷嬷见她只是发愁，便没再多言，替她揉了揉太阳穴，安慰道“尽管如此，这么多年的情分还是在的，夫人莫钻牛角尖，老夫人不是那么冷心肠的人。”
“但愿吧……”沈慈飞松了劲儿，让头抵在沈嬷嬷手上，感受着太阳穴被按揉的酸胀感。
——
老夫人将一进门，便看见沈氏抵在嬷嬷身上享受着，老眼微眯，冷笑一声，见主仆二人没动静，身边伺候的言嬷嬷上前一步适时开口道“老夫人到。”此话一出，果然令主仆二人瞬间提起了嗓子。
沈慈飞赶忙起身迎了过去，面上的表情差点忘了展露，笑得乖巧，凑到老夫人和徐氏身旁，一福身，笑道“外祖母！大舅母！你们可真是让慈飞好等啊。”
“哈哈哈哈”老夫人换上一副慈爱的表情，佯装逗弄她一般，拿手指了指她光洁的额头，“你呀你！都成亲了还不知道收敛，成天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嘿嘿嘿”沈慈飞对着老夫人呲牙傻笑，贴上去亲昵地揽住她的胳膊，蹭了蹭脑袋“外祖母！你又拿我寻开心。”
徐氏杵在一旁，捂嘴偷乐，被老夫人瞥了一眼，收敛起笑意，对着假装忿忿道“慈飞这是怨我们耽搁了时辰？”
沈慈飞一听这，先是不虞，反应过来后又赶忙移到徐氏身边撒娇道“大舅母，怎么会！你身边的人早就同我说明了情况，我知道清哥儿肠胃不好，这不是都没敢进去催嘛。”徐氏闻言一笑，算她识相。
“行啦，落座吧！”老夫人发了话。
“欸！”两人同时附和道。
待众人都坐定，沈慈飞这才算喝上口热乎茶，只是淡淡抿上一口，她便放下了。
徐氏瞧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免担忧道“慈飞？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你可是最爱喝寿安院的果茶，怎么今日没胃口了？”
沈慈飞脸一抽搐，正想着怎么扯起话题，就被她注意到了。
只能硬着头皮道“可能是年纪大了吃不得甜……”
“哎呦！”老夫人被她这话戳笑了，指指她，又对着徐氏道“你听听，听听，她在我这个老婆子面前说自己年纪大了？哈哈哈哈哈”
徐氏也没好气地对着沈氏甩了甩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小年纪就没大没小！”
沈慈飞撇撇嘴，无奈叹了口气，对着两人道“许是这些日子愁得慌吧！我寻思来外祖母这儿偷个清净，结果还是心思重，老想着家里。”
徐氏一挑眉，心道这就来了。
老夫人笑得难受，倚着言嬷嬷，靠她顺了顺气，方才缓过劲儿，连看都没往她这边看，又对着徐氏道“你瞧瞧，这哪是躲清净啊！这丫头分明是贼心不死来我着顺些东西呢！”
“噗嗤”徐氏一个没憋住又笑得前仰马翻。
沈慈飞手心溢出了些汗，这次附和的有些牵强，僵笑道“我哪有！”
“咦，瞅瞅，你还杠上了？哪回你外祖母房里的好东西不是紧着你用，你拿？”徐氏料定了老夫人不留情面，便跟着说道了起来。
沈慈飞撇撇嘴，听出来大舅母夹枪带炮的轰炸，索性扭过头去不理她。
但徐氏可没想放过她，又同老夫人有意无意地指了指沈慈飞轻笑道“老夫人您瞧，这是一句话说得往心里去了，给我甩起脸色看了。”
老夫人当然是乐见齐成，儿媳妇儿总算是没白教，学会这招了。“呵呵”笑了一声，像是在看家里的小辈拌嘴，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们也不插话。
沈慈飞眼瞅着老夫人也不向着她了，反倒是让徐氏站出来唱黑脸，一时间竟束手无措，委屈地抿了抿嘴，咬住嘴唇差点掉出了泪，方才哭过一场，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这一憋气眼眶瞬间就红了，沈慈飞借势麻溜起身奔向老夫人的位置，拉长音喊着“外祖母——”
“呦！”老夫人被吓了一跳，伸手捧住了沈慈飞要凑近的脑袋。
沈慈飞直接倒在了她怀里，对着老夫人哭唧唧道“外祖母！你看舅母！她老是欺负我！”觉着没到火候，她又拉着老夫人的胳膊蹭了蹭。
徐氏见状勾了勾唇角，拿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这才哪到哪，好戏还在后头呢……
以前是不知道大姑奶奶这茬儿，沈慈飞性子娇纵些她也忍下了，现在知道了徐氏才不愿在这儿迁就她，仗着国公爷那点儿疼惜跟她耀武扬威，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
“这孩子！哈哈，你可小心点儿，你外祖母前些天头疼毛病刚好，你可别再给她喊晕乎喽！”徐氏意有所指，主动出击提及前些天家宴老夫人被闹得头痛症犯了，几次差点晕过去，还是吃药调理过来的呢，滋味儿可不好受，她就不信沈慈飞还能厚着脸皮坐稳。
这话一出无疑不是火上浇油，老夫人前脚还慈祥的脸上，立马附上了一层寒霜，连挨着沈慈飞的手都想缩回来了，徐氏知道她是回忆起来了，心里不禁冷笑。
沈慈飞自然也察觉到不对，从进门看见知玉开始就处处不顺，连带着平日里疼爱她的外祖母也跟着疏远了，中间没有徐氏的故意使坏她是不信的，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老夫人欲要挣脱，沈慈飞就揽得越紧，一脸不情愿哼唧起来“哼！外祖母怎会烦我呢！她老人家疼我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