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娜说道：“拉尔和芬里尔。”

“鉴识科……”科恩眯起了眼。

“他们显然会是新典狱长的拥趸，”伊芙琳手中的名册自行翻动，停留在了倒数第二页，“那两个魔术狂人是拒绝不了莱辛先生的要求的，他可是怀尔斯的首席。你看，六百六十六层，他们已经齐聚在芬里尔的地盘密谋了。”

……

……

魔界是法的世界。

因果、维度、数字、思想……一切笼统称为“要素”的概念或构念如现实的物质般在魔界编织、流淌，在法的运动下涨潮、退潮。

这便是万事万物的原点，一切规律的起因。

芬里尔便来自这样的世界。

按理来说，连“生命”都仅仅是一个摆件的世界不该存在具备意识的生命，但恶魔却不同，他们是法的化身，魔的降临。

对此岸的人来说，“要素”是“因”，是“律”，一切的自然规律都必须屈从于“要素”的优先级，它的运动如不可违逆的法则，强制使现界受难于它的淫威下。

然而对芬里尔来说，“要素”是“果”，是“理”，它就仅仅是卧在身边分不清是在流淌还是在静止不动的一条条纹路，从法中不断延伸直至通向“无限远”的“终”，然而“无限远”与“终”却也不过是触手可及的两条纹理。

直到他有了意识。

这意味着恶魔不再是混沌的要素集合体了，由于法的运动或窃取法的盗贼，魔降临于此岸，被现界劣化为了庸俗软弱的恶魔，再也不能回归法的故乡了，再也感受不到曾经触手可及的真理了。

……

……

“但是，圣国因年代的局限性，并没有认识到现界与魔界的截然不同。‘理’与‘律’在他们的神言中相互混淆，他们百无顾忌地召唤恶魔，甚至将自己也赋予了恶魔的性质。

“然而这些蒙昧的举措却促成了魔法史上最蔚为伟大的奇迹——‘典’。圣国的魔人们借一篇篇论述和创举试图事无巨细地阐述他们钟情并一生践行的要素，最终少数人的叙事终于造就了横跨‘理’与‘律’的桥梁。包罗‘理’与‘律’、‘因’与‘果’的要素辞典，那正是我的目标。”

金发的贵族少年停下了脚步，背靠富丽堂皇、金光闪闪的水晶大殿，饱含敬意地向前方的访客躬身行礼。

“终于到了，阿尔文·格雷·莱辛阁下，以及我的挚友拉尔，请允许我为您二位介绍这些圣国时期的壁书与浮雕。”

“不，我才要感谢您的招待。”莱辛立即向这礼数周全的东道主回礼。

说来惭愧，与拉尔联袂拜访倒数第二层的层主、鉴识科长芬里尔前，他只觉得六百六十六层的数字有着些许的微妙，好奇究竟是哪个怪人一直以来都居住在恶魔的楼层里，足不出户，连新典狱长的任命会议也不来。

要知道，连蜗居在六百六十四层，一切以传音魔术和传物魔术代劳的拉尔，也时有打开房门的时候——现在他的身旁，以模糊的五彩光影包裹全身上下的，便是全塔物资的调配者拉尔·德·卡佩。

他好奇地猜测过芬里尔到底是恃才傲物欺凌各科的放浪天才，还是生性怯懦怕人却把持巴比伦核心的矛盾人物，竟让各科的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却唯独没有猜到这位鉴识科的科长根本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恶魔。

更超出莱辛意料的是，芬里尔对他出奇的热情，不仅细致入微地为他准备了远征时代的骑士修行法拓本，还主动带他与拉尔在遍布神代遗迹的亚空间中参观。

——这到底是为什么？

莱辛并不喜欢无端地恶意揣测他人，但巴比伦塔中一个平生素未谋面的恶魔忽然无事献殷勤，他不免心中多了几分防备。

毕竟，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魔界有哪个地区的习俗是教客人宾至如归。

直到现在芬里尔言明，莱辛才明白他的醉翁之意，放下心来向他表示对这一路款待的谢意。

听了莱辛的话，芬里尔腼腆地笑了笑，将他领入水晶宫殿之内，继续说道：“包括前面我们看到的，这些都是神代的通天塔被斩断以前，六百六十七层以上的残垣断片，其许多古老的禁术早已随神言的绝迹而失传了……

“莱辛先生，若不是您的到来，我真不知道该拿这些生僻繁琐的文字如何是好。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为了从古老的恶魔口中得知它的含义才从魔界召唤了我，可惜他的魔力不如您这般宏伟，只传唤了我这新生的魔鬼……唉，我只得继承他的性格与遗愿，在这锁妖塔镇魔狱中皓首穷经……就是这篇。”

堆满占卜金币的大殿中央，赫然立着一尊受缚狼魔的雕像。巨狼咆哮的血盆大口中，黝黑的古代石板静静悬停在它的上下颚之间，朱红的刻字在大殿的熠熠金辉下清晰而醒目。

完整的“典”不仅是关于“要素”的所有解释，亦是其创造者于真实历史中的叙事总和，仅此一块石板作为载体，是不可能尽数记录的——这般的伟业唯时间可以封存。

狼魔口中的石板，是原作者为传承后世，以魔剑的技法将自身之“典”剥离成形的叙事之根源、特定要素的原典。

莱辛对浮于金光中的厚重石板端详了许久，仔细辨别了其上的文字后，和颜悦色道：“这是圣国最高统帅的原典。在圣国的传统中，最高统帅与元首一直都由同一人担任，这可以说是神代最神圣的原典之一了。它在外界早已失传，没想到我竟有幸在这里见到它。”

“它是关于哪方面‘要素’的原典呢？”拉尔神采奕奕地发问道。

“这个问题在怀尔斯公学的教材里有一个标准答案，可惜我们能停留这个亚空间的时间太少，一时半会说不清道不尽……”莱辛遗憾地叹息。

芬里尔急忙大喊：“管他巴比伦什么规定不规定！这是我的私人领域，而您就是芬里尔唯一的典狱长，也是这方空间唯一的主人！只求您能细细教诲我等！”

“好吧，既然您这么要求……”莱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便抚摸着千万年以前的遗迹，面含向往地讲解道：“它的主旨关乎两个词，征服，以及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