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莱辛为年青的恶魔解经传道授业解惑时,整座高塔都陷入猜忌与不安的漩涡中,蠢蠢欲动的不只是管理囚徒的各科狱卒,还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通天犯人。
他们富于年岁和阅历,在闭塞的塔底承受着万吨的巨压,被潮湿阴暗的犄角旮旯中不自然诞生的幻象摧折心灵,仍能透过厚重久积的眼翳,看到诱人的机遇。
卡莉娅平静地坐在深寒的铁石地面上,一头短发因加速的魔力而凌乱不堪,才清洗干净的脸庞又沾染了仆仆尘灰,她却丝毫没有打理的想法,安静地感受着手中魔剑的脉搏。
她实际上并不理解莱辛怎么能放心将这么珍贵的魔剑交到她手里,只猜到塔中的各方都怀着自己的目的,在这个竖向的箱庭里斗智斗勇,而莱辛因为魔术“灵犀”使双方无条件亲密的后遗症而愿意差遣自己这个刚入狱的清白户口……
可还是那句话,即便他因为“灵犀”的副作用对她有情感方面的倾斜,即便他因为深知“灵犀”的副作用而相信她不会轻易地背叛,可他怎么敢把这么贵重的魔剑放在自己这个在魔法方面一穷二白的家伙啊?
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卡莉娅决定不管不顾了,珍宝在手,如果不抓紧时间体验,就算神明也会谴责她的糊涂!
以她自灵魂世界中对莱辛的了解,既然他一开始就含含糊糊没说清楚,那他到最后也会自愿吃下这个哑巴亏的!
她拼了命地感受着魔力在青色匕首中的流动,连呼吸都随着魔力的起伏而升落,加速魔剑新颖而流畅的要素构建方式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卡莉娅一知半解地感受它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魔力流,只觉得自己怀里的已不是一把用来上下楼的工具或者伤人的匕首了,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只有诚心体会者才能鼎尝一脔其奥妙!
莱辛尚没有教授她这些,因为他自己也只是一位学识渊博些的魔术师罢了,并没有将有天赋的魔剑士引上正道的本事。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适用在卡莉娅身上。
刺杀摄政王——她在这座高塔中有着精彩的、漂亮的、夺目的、突出的、卓越的、优异的、令人叹服的、使人惋惜的一份履历,这将她保送至非罪大恶极之徒不能监禁的塔底,令她与无差别屠杀领民的大法师或领兵叛乱的魔剑士隔窗而居。
但说到底,她其实也就是一个运气稍好些的杂牌歌剧演员,头脑发热加入了一个没什么牌面的反皇权组织,机缘巧合下自荐成了惊驾的狂徒,无论是魔剑还是刺杀,要说她有多专业,那也只能是个笑话。
在刺杀的准备阶段,她速成学习魔剑用法时的所闻所见所记所识就是卡莉娅对魔剑为数不多的认识了。
于是,虽然可笑,她也只能学着教她的那个魔剑士那样,傻傻抱着魔剑盘坐,感受其中魔力的流动,仿佛真能悟出些什么来——她其实严重怀疑这种方法也是那位中年人在骑士冒险小说里看来的。
无风无波的静室,盘膝抱剑不修边幅的囚人,仅从卖相看来,倒还有几分可取之处。
如果全天下都是卡莉娅这样对魔法懵懵懂懂的素人,也许会像她信服地学习一个半路出家的中年魔剑士一样,朴素地相信她确实腹有点墨大巧不工吧。
但幸好,这里是巴比伦塔的底层。
就像受骗的人或许是草包,行骗的人却多少有点或好或坏的真本事在身一样,能被关押在她隔壁隔窗隔廊的,不说全是魔法精深的大师,至少都有过学习魔法的经历。
这样看来,有人为她这自由的金丝雀不堪入目的做法暴跳如雷,乃至好为人师也不奇怪了。
“喂,姑娘。”
静室的墙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