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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续)

华成福一大早就去了印染坊,调制完印花浆后,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中。这时,他坐在堂屋里,和胡蝶一起喝着茶。从他今天喝茶的姿势来看,他不像往常那样悠闲和轻松,心里好像装着什么事情。他刚把茶杯送到嘴边,欲要喝茶,却又将茶杯放回到身旁的茶桌上,眉头紧皱。胡蝶悄悄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去打扰他,只是轻声地喝着茶,心里猜测他这时会想着什么。她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坐着。她斜眼看过去,她发现,他双眼直直地望着大门外,她也放眼朝大门外望去。

大门外,一片阳光明媚,强烈的阳光令人头晕目眩。突然间,大门外那空旷的坪地上闪入一个人影,紧接着,后面又闪入一个人影,再后面又闪入一个人影。华成福看着那群人影,忽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惊喜地大声叫道:“这下可放心了。二公与淑贞他们回来了。夫人,我们去看看。”

胡蝶应声从座椅上站起,刚迈开脚步,还没有往大门外细看,就听到大门外传来喊话声:“福爷,太太。”

华成福随即止步不前。他听出那称呼不像是他儿华二公应该称呼的。

“噢,是管家呀,你有事吗?”胡蝶这样招呼着说。

“太太,这里来了两位客人,是牛耳镇来的。”华子良报告。

“是牛耳镇来的?”华成福心神不定地问。

“他们是来和福爷谈生意的。”华子良进一步报告。

“喔,请进。请他们进来。”华成福说着,便朝大门走去。他才走出两步,那从牛耳镇来的客人就跟着华子良跨进了堂屋大门。华成福连忙拱手施礼:“欢迎先生光临寒舍。请先生入座。管家,请客人入座。”他说完这话,便坐到他往常坐的座椅上。胡蝶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待大家坐定,肖自丽给客人端上了茶。华成福开口问道:“先生是从牛耳镇来的?”

“正是,福爷。”布贩子回答道。

“先生可在路上看到一辆运布的马车?”华成福又问道。

“我们从家里动身晚,可能与马车错过了。”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呢?”

“我们上回赶场时,正好遇到你们家的公子在那里卖布。我们也是做布生意旳,很想到你家里来批发布。上回你家公子说,如若要批发布,就要到你家里来找你,所以就找到这里来了。”老瓜皮帽说。

“唔,是这样。我听孩儿们说起过。请问,你认为我家生产的布好卖吗?”

“那当然。你家生产的布胜过洋人的洋布,尤其是《锦绣河山》,《百鸟闹春》,《云端花草》布具有我们民族特有的风格,适合人们的口味,所以人们都争先抢购。”

“谢谢你的夸奖。请问,我家上次在牛耳镇卖布时,你们买过布吗?”

“哪能买得到呀?买布的人太多了。”那布贩子回答说。

“嗯,是这样啊。请问,你们知道布的卖价吗?”华成福问道。

“知道。两块大洋一丈布。”

“嗯,对。在市场零卖是这个价。”华成福肯定地说。

“福爷,我们是来批发布的,不应该是这个价吧?”

“那当然。那要看你们的批发量了。”胡蝶插话说。

“如果我买一车布,也就是说,买二十匹布呢?”那老瓜皮帽问道。

“那就每匹布少四块大洋吧。”华成福想了想后说,“这样的话,你们如果能像我们一样一天卖掉一车布,你们一天就可以赚八十块大洋啊。除开人力,运费等等,你们每天至少可以赚五十块大洋。”

“如果人算如天算,我们是可以赚到这个数,我们也希望能赚到这个数。”那老瓜皮帽说。

“那好,你们现在就提货吗?”华成福心满意足地说。

“慢。我们有个想法。你一匹布是二十丈,那就是四十块大洋。你说,每匹布少四块大洋,那就等于是每匹布三十六块大洋。就福爷晓得的,我们这里忌讳三十六这个数字,所以,我想请福爷多让利一点,就把每匹布再少一块大洋吧。这样的话,每匹布就是三十五块大洋了。福爷,你意下如何?”那老瓜皮帽讨价还价说。

华成福皱了一下眉头,伸出右手,倒着右手手指,煞有介事地计算着,最后,长吁了一口粗气:“好吧,我们初次做生意,我就多让点利给你们。”

“好。福爷财大气粗,做生意爽快。我们今儿就成交。我这里是二十匹布的钱。”那布贩子将一袋大洋递到华成福跟前,喜笑颜开地说,“请福爷过目。”

华成福站起身,接过那一袋沉甸甸的大洋,掂了掂,然后递给胡蝶:“请夫人点数。”

胡蝶站起身来,接过钱袋,解开钱袋的带子,数起大洋来。

那老瓜皮帽还没等胡蝶数完钱,就急不可待地将他身边的钱袋提起来,站起身,将钱袋递给华成福,笑容灿烂地说:“福爷,我也买二十匹布。这是我的钱,请你点数。”

华成福兴致勃勃地接过钱袋,把钱袋放在胡蝶身边,等待胡蝶清点数目。

胡蝶清点完那布贩子的大洋:“好,是这个数。一块不多,一块不少。”接着,她又清点起那老瓜皮帽的大洋来。清点完后,“好。这钱也分文不差。”

华成福看到满满的两袋大洋摆在面前,他欣喜若狂。如果没有客人在场,他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此时,他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欢喜,淡然一笑地对丫鬟说:“自丽,再给客人添茶。”

“是,福爷。”肖自丽从侧房出来答话。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想现在就提货,早点赶回牛耳镇去。”那布贩子这样说道。

“那也好。”华成福同意地点点头,“管家,你带客人去印染坊提货。”

华子良对客人们很有礼貌地说:“客人请,我们这就去提货吧。”

二位客人点了点头,跟在华子良身后,走出堂屋大门。

华成福将客人送至堂屋大门口,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去。他站在大门口,良久,朝大门外寻视。他没有看见什么,便回到他刚才的座椅上喝起茶来。

胡蝶守着那两袋大洋,刚才没有去送客人。待华成福回到座椅上之后,她趣味盎然地说:“福爷,这真是天上掉银子啊。”

华成福心花怒放地说:“还是孩子们有本事啊。”

“是啊。看不出淑贞还有这等内才啊。这是我们华家的福啊。”胡蝶慷慨激昂地说。

“还有,是你调教得好啊。”华成福这样奉承胡蝶。

“要说我调教得好,还不如说你调教得好。你的耐心比我的好。如果没有你那份耐心,淑贞哪里会愿意出此高招呢?”她对他肃然起敬地说。

“很可惜的是,相公遇难了。相公这一走,淑贞只能守寡了。她这么年纪轻轻就守寡,真是可怜啊。”他叹了一口气。

“守寡守节,这是女人的本分。只怪她命不好啊。”她也喟然长叹地说。

“也是啊,还不知她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他担心地说,“算了,别说今后了。就说今儿吧,淑贞和二公去牛耳镇赶场的,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吧?真是急死我了。”

“是啊,愿菩萨保佑他们吧。”她虔诚地说。

“对,菩萨一定会保佑他们的。”他也这么说着,“管家给客人发货的,也不知道他搞不搞得好?”

堂屋大门外的阳光依然明亮耀眼。他喝了一口茶又习惯性地朝大门外望去。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大门外的坪地上闪出一个人影,接着又闪出第二个人影,第三个人影。他立即问道:“管家,给客人发货了吗?”大门外没有人回答他。他又喊道,“自丽,管家去哪里了?”

肖自丽从侧房出来答话:“福爷,管家领着客人去提货了。”

他接着又问:“那大门外,客人怎么又回来了?是他们没有提到货吗?”

她朝大门外望去,定神一看,然后报告:“福爷,大门外不是客人,是二少爷和少夫人他们。”

“啊,是他们回来了,我这下可放心了。”他喜出望外地说。他的话音未落,华二公便已跨进了大门。

“爹,娘。我回来了。”华二公神采奕奕地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胡蝶喜形于色地站起身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呀?”华成福问道。

“爹,我们今儿回来得并不晚啊,比以往还回来得早些。你看,外面的太阳还没有过正午嘞。”华二公连忙辩解说。

“是吗?还没有过正午?”华成福怀疑地问。

“是的,福爷。”胡蝶肯定地说,然后,面朝华二公说道,“你爹早就盼你们回来了。他为你们的安全很着急,都急糊涂了。他刚才还把你们当成是提货的客人嘞。”

“提货的客人?”华二公好奇地问道。

“先不说客人了。你们一路辛苦了。先坐下歇息,喝杯茶吧。”胡蝶热情地说,“淑贞,你快坐下歇息、歇息。”她接着对丫鬟喊道,“自丽,给二少爷和少夫人端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