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麻子数着钱,顾不了人群中发出的哈哈笑声,但他还不得不顾及华二公的问话,于是,他微笑着说:“他呀,他到桃源县盘塘镇赶场去了。”
“哦,他到盘塘镇发财去了,那好啊。”华二公余兴不减,站在布摊上,说着话不下来。
“喂,华老板,你好啊。”这是另一面“华”字旗下的摊主在喊话。
华二公居高望远,立即认出了那位摊主,便高兴地回礼说:“你好啊。这不是牛耳镇的布老板吗?”
“是啊,是啊。华老板的记性真好。我们只在牛耳镇见过一面,你就记住我了。”那布贩子一边忙着收钱,一边说话。
“华老板,我们急着买布,你还是下来卖布吧。”摊前有个年轻男人要求说。
“呃,好。”华二公回应说。听到有人喊买布,他觉得,那是一件大好事,便不由得转过头去瞧了瞧。那男人面容英俊,说话文雅,约摸二十岁出头,眼睛明朗又活泼。他不愿意让那男人受到不应有的冷遇。他欲要跳下布摊时,那边,牛耳镇的布贩子又喊起话来:“华老板,上次,我去你们印染坊批发布时,你正好去了牛耳镇赶场,我没碰上你。”
“姚妹,你收一下这位兄弟的钱。”牛耳镇的布贩子还在说着话,华二公便收住欲要往下跳的双腿,站直了身子对姚小妹说道。
刚才,王三麻子说王二麻子去了桃源县盘塘镇卖布,姚小妹心里一惊,那桃源县盘塘镇不就是刘树人的家所在的地方吗?正是,正是。这下可好了,但愿那刘树人能够看见那些布,但愿他……她想得如醉如痴,就连华二公与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姚妹,请你收钱。”她没有动静,华二公便提高了嗓门喊道。
“喔,二公,你收一下。我的肚子有点不舒服。”她沉浸在丰富的想象中,不想收钱,便找了个借口说。
华二公无奈,只得草草应付那牛耳镇的布贩子:“我回家后听我爹说过。祝你发财。”他顾不得那布贩子还会说什么,便一猫腰,从布摊上跳了下来收钱。他问那位年轻人,“兄弟,你买几匹布?”
“我买四匹《锦绣河山》布。”
他接过那位年轻男子的钱袋,边数钱,边闲聊:“你买这么多布,是结婚用的吧?”
那位年轻男子笑了笑:“华老板,你是怎么晓得的呢?”
“上次,也有个年轻兄弟买了四匹布结婚用。我弄不懂,为什么你们这方的人结婚都喜欢图个四字?”
“哦,华老板,你有所不知啊。有个成语叫做四平八稳,我们求的是夫妻俩一生平平稳稳啊。”
“嗯,有道理,有道理。”华二公频频点头说道。
刚才前面买过三匹布的那长辫子怀里抱着三匹布,迟迟不肯离去,她很想知道华二公前面没有跟她说完的那句话,这时,他见有空插针,便急忙问道:“华老板,你刚才说你的弟媳妇儿是这些新彩色布的什么呀?”
“唔,是创作生产人。”华二公顾不得姚小妹会说话阻止他,便急忙简单地说道。
“啊,真是了不起啊。大姐,你真是了不起啊,你是我们女人中的豪杰啊。”那长辫子赞不绝口。
众人都对姚小妹投去敬佩的眼光。忽然,那长辫子竟然纵情大叫道:“女中豪杰,女中豪杰。大家都来看哪!”
场上许多人都拥到华二公的布摊前,就连对面那两面“华”字旗下的人群也朝这边拥过来。人们的眼光都投向姚小妹,就像是聚光镜聚光一样,眼光全部都投射到姚小妹那美丽的瓜子脸上。她兴奋了,血液沸腾了,脸再一次涨红了。
接下来,人们便高声大喊地买起布来,有的买两匹布,有的买三匹布,有的买四匹布。最后,有个中年男人大声喊道:“华老板,你那布摊上的布我全部买了。”
“好,我就全部卖给你了。”华二公大声说道。他心底里暗自高兴,心想,那男人能把布全部买走,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如若是那样,他就可以早些收摊子,早些回家去歇息,但又一想,听那男人的口气,莫非那男人是个布贩子或者是个布老板什么的。如果他能多结识一个布老板,那岂不是更好。嗯,他不妨将那男人看个究竟。那男人眉毛粗粗,眼睛大大,脸色黑黑,牛高马大。那男人是个布老板?但那男人脸上没有写字。那男人不是个布老板?但那男人嘴里又没有说。他不便打听,只好作罢算了。
“那不行,那不行。我们也要买。”许多人叫嚷着。
“乡亲们,你们别着急。我这里的布卖完了,你们还可以到对面的摊位上去买。”华二公放开嗓门说。
“不行。我们就是要买你们正宗的‘华’字号布。”有个男人喊道。
“谢谢大家对我们‘华’字号布的厚爱,但我可以告诉大家,对面那两个布摊的布也是我们正宗的‘华’字号布。那两个摊主都是我们的代理商。”华二公诚恳地说道。随后,他侧转脸朝那男人瞅了一眼。那男人长着白白的长方脸,剑眉,眯眯眼,窄额头,说话时,虎着脸,有点气急败坏,生怕买不到华家印染坊的布,像个雷神似的冲着他嚷着。
“不,我们不去那里买。那两个摊主会乱涨价。”那长方脸喊道。
“不会的。我们和他们定过规矩,实行同价销售。你们尽管去买好了。”华二公解释说。
“那好吧,我们到对面去买。”那长方脸表示同意。有一些人快步拥向对面那两个摊位。
华二公和姚小妹收拾完摊子,坐上了马车,驱车缓缓走出那个坪地,家丁们紧跟在马车后向前步行。他看了看对面“华”字旗下的两个摊主,那里仍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纷纷购买华家印染坊生产的彩色布。他得意地说:“想不到今儿几个摊主都卖我们的布。姚妹,还是你创作的画好啊,经得起卖啊。”
“二公,别老夸奖我了。我的画只是正好迎合了大家的口味,别的也没有什么。”姚小妹谦逊地说。
“别谦虚了。我发现,迎合人们的口味是我们开发市场的重要一点。你是怎么会想到这一点的呢?”他赶着马车,愉快地说道。
“我哪里会想到这一点。这只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正好给碰上了。”
“哦,是这样。真的这么巧?”他扭过头去,对她望了一眼。她泰然自若,他转过头来,“驾”地一声催马向前。
马车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块写着“厕所”的字牌旁。她看见那字牌,忙用手捂住肚子说:“二公,我的肚子又痛起来了。我想去上厕所,你停下马车。”
他“吁”地一声叫,双手勒住马的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她捂着肚子快步朝厕所走去。他紧盯着那扇厕所门,不敢出半点差错。
她进了厕所门之后,看见旁边还有一扇侧门。那侧门直通街道后面的僻静处,那里的树木高大茂密。她突然心生大喜,心想,真是天助她也。她环顾四周,发现厕所里还蹬着一位年轻女子。她灵机一动,急速从她的怀里掏出一块大洋,将大洋递到那女子手里,并将嘴贴近那女子的耳朵,耳语了几句之后,便轻手轻脚飞快地抄侧门直奔街道后面那片高大茂密的树林。顷刻之间,她肚子的痛楚消失殆尽,她的身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二公在马车上,眼睛是一眨也不眨,睁得大大的,等待姚小妹从厕所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始终不见她出来。碍于她去的是女厕所,他不便进去看个究竟,便只好大声喊道:“姚妹,你快点出来呀。”厕所里传出女人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以为她还在厕所里蹬着,因此,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笑,仍然坐在马车上等候。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不见她走出厕所来。他急了,跳下马车,命令家丁们看好钱袋:“你们在这里守护好,不得有闪失。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她怎么还不出来?我进去看看。”
他跑到厕所门边,不顾那是女厕所,边喊边冲了进去。进到厕所里,他傻眼了,万万没有想到那厕所旁边还有一扇侧门。他惊恐得大叫:“坏了!”他随即冲出侧门,看见门外不远处有一女子边走边系裤子。他惊喜万分,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那女子便问,“你刚才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了吗?”
那女子答道:“看见了。她刚从这里跑进树林去了。”
其实,姚小妹早就跑进树林深处了。刚才,华二公在马车上喊姚妹时,她就跑进树林了,那华二公听到的“嗯”声是从这个女子的嘴里发出的。
他担心着马车上上千的大洋,不敢径直去追寻她,只得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悲哀,快速地返回到马车边来,叫苦不迭地对家丁们说:“坏了,姚淑贞不见了。”
“这回去怎么交代啊?福爷会打死我们的。”有个家丁颤栗地说。
“快,你们赶快去两个人,到厕所后面那片树林里去找找。其他的人和我守护在这里。你们去找人,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最多一个时辰之后,都要回到这里来。”
姚小妹跑进了树林,就像那飞出笼的鸟儿,在树林间急速飞奔。林间的空气是那样新鲜,林间的花草是那样的芬芳。换了是平时,她会漫步悠闲地品尝这美好的风光,可是,这是特别的时刻,身后很快就会有人追赶上来。如果被抓住,她又会遭到一顿毒打。因此,时间容不得她慢下半步来。
《古体诗﹒自由德》
逃出鸟笼的鸟自由飞翔,宛如囚徒冲出黑暗牢房;
丢弃心中的痛苦和迷茫,蓝天开怀不再泪水狂淌。
头顶的阳光永远地徜徉,一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
眼前的视野无限的宽广,白云悠悠伴我左右歌唱。
身边的云朵张开大翅膀,顺着轻风儿送我去远方;
我没有彷徨意志更坚强,我的去处只是你的身旁。
无心顾及身边醉人芳香,自由的空气尽情地畅享,
在那人潮人海中对你讲,和我一起去幸福地飞翔。
姚小妹只得飞奔,飞奔,再飞奔,飞奔得快快的,飞奔得远远的,想要飞奔到安全的地方去。她飞奔着,飞奔着,不知自己飞奔了多远,也不知自己飞奔到了哪个地方?高兴加惊慌令她心乱如麻,心急如焚。一不小心,她的脚被一根藤蔓绊倒,她脚下一滑,滑进山坡下的杂草丛中。她疼痛得直咧嘴,憋住呼吸。周围静悄悄的,她害怕极了,害怕有野兽来吃掉她,害怕有人追上来抓住她。真的不妙,山岗上传来急骤的脚步声,那一定是来抓她的人。也确实的,那是华家的家丁们追过来了。她缩紧身子,左右环顾,突然发现旁边有个土壑。她迅速钻了进去,随后,用手理了理地上被她刚才踩倒的杂草,蹬在土壑里等待命运之神的主宰。
家丁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几只小鸟在林间追逐嬉戏。姚小妹躺在那土壑里精疲力竭,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