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先生,这个要给钱的···”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小老头带着点挣扎伸了伸手,他的语调很低,让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看着对方拿走了商品,“蛮横无理的地方···”他只能在心中愤愤不平起来,然后用带着不满与期许的目光看了看旁边跟自己一样逃亡来的流民,等着对方掀起反抗的大旗,好让他跟着逃离这里残酷的剥削。
“钱···钱!这是要给钱的!你这个没娘的婊子!”落魄中年的一声大吼显然是惊到了那个妇女,后者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连带着手上的一个造型华丽的罐子一起摔到了地上,刺耳的破碎声让男人更富有神气,道德的制高点似乎唤醒了他那颗孱弱的心灵,他大步跨过自己的摊位,揪起妇女的衣领,“你个杂种,你给我听···”某个坚硬的东西打在了他的脸上,粗糙的摩擦感让他的皮肤痛苦不已,鼻子似乎歪了,他痛的捂住脸,把血涂在了脸上,“我···”
妇女身边的男人把妇女扶起来,顺手从对方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笔,他昂首走过去,在那人说完话之前把笔扎进了对方的眼睛,一拳头把他的头打在街角上,接着把脚在对方的身上抹了抹,转头就走了。
老头惊恐地看着两个穿着一身毫无特色的被黑色外衣包裹全身的人跑了过来,他们没有在意男人的挣扎,手脚麻利的把他装进一个不知道是何种材料制成的袋子里,一个人带着袋子很快离开了,另一个人则留下清扫血迹,那人似乎看向了老头,“他在看我···”老头把脑袋埋得更低了,只留点余光看着对方离开,他不知道那人是否真的在看他,漆黑的近方形的·头套遮蔽了对方的五官,“我也许只是单纯在害怕。”他缓了缓神,然后继续蹲坐在他的摊位上,街上似乎还是那样,只是来摊前的人更少了,这难免是个让人沮丧的消息。
老头无神的坐在那里,他回忆自己那些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亲人,回忆自己在一刹那间突然就开始了逃亡,他想起自己无意间来到这里,那就发生在今天,他又想到那生死不知的中年人,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却不免为他的境遇而悲伤,他想到那些生活在角落里的乞丐们,那或许会是他将来的模样,他想到“咕叽~”——他想到他饿了。
他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一点现金,过于突然的灾难让他们都无暇准备,只能匆忙的离开,可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地方的经济体系,这最后的一点财富也许都花不出去,“这见鬼的地方,还有这些见鬼的人,我···”他在心中也下意识的捉摸着用词,“我至少不想今天就饿死!见鬼···”他兀的站起,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
老头愤愤的离开了自己视作身家性命的摊位,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城市里,期待找到一点路标,但单调的像是尸体一样的城市还是给了他重重的一拳,“这些开店的人不会饿死吗?一点宣传都没有。”他越发的愤愤不平,逐渐指责起这个城市——他本将其认为是新的希望,但不是,只是堆让人恶心的烂肉。
“咕叽~”
他的身体无力的警告着,愤然的举动最终变得茫然无措,“饭店在哪?”他希望从人流里找到答案,但无序的人群并不会特别指出某个位置,他还是只能自己走,在这似石非石,似铁非铁的同质高楼里穿行,滑落的日辉为他披上萧瑟的背影,“咕叽~”“够了···够了···”他感到自己真的要饿死了,逃亡积累的疲惫感最终还是压倒了他,尤其是莫名涌上的那些情绪价值,他此刻像是忍辱负重的英雄,走到那些行人面前,讪讪的微笑,“那个···就是请问一下,最近的饭店在哪?”
路人干巴巴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老头的心也像是沉进了冷水里一样。
“哒哒哒···”
马蹄声踩响故事的离愁别绪。
“人啊···”老头开始感慨。
“嗒嗒。”路人敲了敲手里的棍子,唤回老头的思绪,然后指了指那辆马车,马儿们也侧着脸,这让老头感觉有些惊悚,他大概想象了一下那把棍子能怎样穿过自己的眼球,然后刺破大脑的皮层,一股股的幻痛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嗒嗒。”马儿们跺了跺脚,然后载着老头远去了。
老头简直要昏过去了,刚才在街上还没有太多感觉,但一坐下来,失去了束缚的疲惫与饥饿感便越发强烈起来,奔波路上的酸痛让他的大腿不正常的一抽一抽的,整个人既想睡觉,却又因极度的不适感无法入眠,在这反复地拉扯里,马车却突然停了,可他并不想下车,大脑此刻正不断地传递着休息的信号,他别扭的在车里找着一个相对合适的位置,“哧!”马儿们开始警告他了,这让他不得不从车上下去,把帘子掀开,那本就老朽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更沧桑了,虚浮的脚步才在台阶上踩稳,身后就只余下稀疏的马蹄声了。
还是毫无特色的大楼,毫无特色的房门,只是似乎周围的门似乎少了一点。
老头想试着敲敲门,但似乎是太疲倦了,下意识的直接扳动了门把手,门很自然的开了,露出后面稍显狭窄的走道,明亮的灯光与无处不在的热气让这里显得不太一样,前方零星的客人不时从大门外走进来,他呆呆的往前走着,一边看着旁边的装潢,“卫生间”“几辆餐车”“洗盘子的”“服务员”然后是异常宽阔的大厅,他随意坐在一张桌前,下意识的举手想要点菜,却又想起自己手头的拮据,他继续看了看周围,没有菜单,也没有交流的柜台,服务员们也只是匆忙的走动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买得起一碗饭,也许只能期待一下老板的善心,又或许今天晚上,他会想那个不认识的难民一样······他的眼前黑了一下,他想吃口东西。
“服···服务员?”他小心的问了一句,但似乎没人听见,他鼓了顾自己那不多的勇气和力气,刚试着张开口,“噹!”一碗面盛在了他的桌上,飘起的那些热气让他想起了以前,那个被家长用故事哄着吃饭的年纪,“谢···”他抬起头,却没人理会自己,只能是拿起摆在桌上的筷子,慢慢啜吸着碗里的汤汁,偶尔混上点菜叶——有滋有味——他像个养老的臭老头一样,一点点的品味这一丝一毫的滋味。
“好极了。”
他吃完了面条,然后睡了一觉,不知道是在桌上,椅子上,还是地板上,只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店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是一群完全陌生的人,有的像是起床不久的劳工,有的则是拖家带口,同桌上,懵懂的小孩拿走了别人的油条,但只有他的父母对此发出了批评——老头没注意这些,他只能想起来,自己似乎得付饭钱,趁着刚睡醒的迷糊劲,他试图向店员表达感谢,并询问价格,但没人理他,直到最后,他迷迷糊糊的又吃了一碗面,然后跟着人们迷迷糊糊的走了。
从正门出去,面前就又变回了那个枯燥的城市,铁青色的高墙林立。棕黑色的路灯像棋子一样码在路旁,里面的光总有些闪烁——应该是有些,老头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结论,那里面有些像是电灯的光——这在他的故乡可是稀罕货,他只在跟有钱人的马夫谈天说地的时候看对方炫耀过——有的像是火光,有点“慵懒”···他的文化不足以让他准确的描述这种感觉,所有的灯光看上去都不一样,但又不能辨别出来,就好像他家里的秤称不出自己的猫有没有偷吃一样——可怜的,希望它跟自己的女儿过得还好,老头忍不住钻到巷子里哭了一阵,知道不耐烦的流浪汉向他分享了自己的纸箱子,他才悻悻的退了出去。
“来来来,帮个忙。”一个老人在水果店里向他招手,他没怎么想就过去了,店面不大,整个是完全敞开的,就像是从墙上拆了一块下来,看着怪怪的,“拿着!”这个好像比他还老的老人却很有活力,递给他一把钥匙,“这里归你看着。”他指了指后面的门,“房间在里面。”
老头没有反应过来,但老人已经准备走了——坐上一辆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开的车——这好像没什么——“等等,这,价格多少?”老头指了指那些水果,“啊?啊!噢!有人要你给他就行。”他走了,无声无息的。
老头看了看店面,又走过去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两室一厅,宽敞的出乎意料,“我该像谁祈祷一下···”这里似乎没有教堂,至少他没见过,“噢···额,仁慈的···额···不知道叫什么的老头子,赞美您!”他回身锁上房门,不自觉地丢掉了逃亡时的谨慎,急急忙忙的钻进卧室,“砰!”门被粗暴的合上,他要好好睡一觉。
今晚很安静。
老头在躺椅上吃苹果,偶尔还吃颗糖——似乎是昨晚送来的,也许他睡得太沉了,所以什么都没注意到,旁边的书架子上摆了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有新鲜的报纸,他同样不知道哪里来的,但至少很新鲜,很适合他了解文字——逃难带着的钱不足以他学的面面俱到,但这里的语言似乎相当的好懂,在睡了一觉后,接受这里的生活突然就不再困难,只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嗒嗒。”有人敲了敲他旁边的货柜。
“啊!”老头吓得跌坐在地上,厄运最终还是追上来了,一个人···一个像蜂巢一样的人,黑色的圆型图块布满了他的全身,像是从他的视野中剥离下去的一样,棕褐色的大衣,和一张看不清楚的脸,“有推荐的···”那人顿了顿,被老头的惊慌噎了一下,“哦,我有些近视。”他把什么东西取了下来,老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做了个类似的动作,然后一切就都正常了。
“呃···”老头看看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对方又把那东西带上了,“我这里没有镜片,就是眼镜,”他的话像是说了一半,然后低头看了看,“呃,哦,哦,啊,”老头看着那渗人的样子,怔怔的,“黄色的还可以,还有更多的吗?”福冷继续问他,他从盘子里又拿了几个,“上一个老头呢?”福冷已经重新扶起了椅子,“走···”“很好,第一点,这里没人在意这种话题,你从哪国来的?”“呃···”“更好了,因为这也不重要。”
福冷打包好了他要的糖,但还是站在那里,就像老头依旧没有起身。
“需要我付钱吗?”
“不···”他把手抬起来,然后一大把钱扔了过来,老头看着这似乎比他一辈子挣得还多的钱,更说不出话来了,这故事似乎更带着点羞耻。
“先生,你···”
福冷有点像是看笑话一样。
“你要吗?”
“这,先生···”
“收拾一下吧,这东西也花不出去。”
“噢···”老头怔怔的看着熟悉的纸钱,那些似乎已经很旧了,尤其是那些折角,荒诞极了。
“奥克斯蒂亚···不对,应该叫巴克斯蒂亚。”福冷捡起老头面前那一张,看着上面印刷的字样。
“来几天了?”
“您···”
“去过。”
“哦。”
“你怎么来的?”
“逃难,我的镇子···”
“多看看书,你的国也没了。”
“啊?”
“阿罗的地亚斯茨,多看书的话你会知道的。
“呃”
“就念城就好,这也是你会习惯的···外地人起的名真乱。”他突然又不说话了,继续看着老头。
姆沐易夏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磕疼的背躺回了椅子上。
福冷对着他笑了笑,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看懂了对方的表情。
“等等···”福冷似乎一直就没走,“就···呃···”
老头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很怪的事情,“你们这里的货币呢?”
“没有。”佛冷笑眯眯的。
“啊···,可是你···”
“我出去过,在更年轻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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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这里由一片荒地
海边的旅人们穿过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