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日不剩,你可要抓紧了。事皆了迄之前,不必再传书过来。我那儿还有你几只鸽子。若有变故,自会告知。好了,送我回去吧!”
白打听豁然长立了身形。
“什么?你还要回去?你不是说恶舅相逼,无法相容。令我拂晓前来……”
史连翩看着面前有些过分肥壮的男人,脸上难得盈盈一笑:“不然,你怎么会来?书难尽意,我看你实在不够上心。外因一点琐碎缘故,这才冒雨出来,当面嘱托。其实嫁不嫁人,嫁与谁,为妻还是做妾……于我都无甚所谓。”
一口气说了大段话,只觉自己仅剩少半口气。虚虚弱弱的催促说:“抓紧吧,不然赶不上册妃。”
“我劲!”
白打听此时,又忍不住飚了句脏话?
时至而今,他总算看明白了。他彻头彻尾被人给耍了。
她不吝相欺,冒死出来,竟只为问个乙未之变?
然而,却也只能照着她说的做。
没错,一个将死之人而已。
于天子,是怜惜孤弱,上慰忠烈,下藉世人,唯忠孝仁义是倡。
于她,想来是病重垂死,来日无多。深恨未能死节,如落叶浮萍一般,漂泊何处都无所谓。
无论在谁看来,毕竟千恩万宠的王妃身份,锦衣玉馔的神仙生活。
又有哪个士女,能真的拒绝?
”好罢好罢!要回去那也随你。不过,你能不能把先把这身麻换了?你不嫌失礼,我还嫌晦气呢!得一趟趟来回拉。“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却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对于这个,史连翩还真不好拒绝。再不换掉衣服,可能会冻死路边上。
不得已,也只好借了店家的住处,倩人梳洗。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了当。最后粗衫布裙的,扶病卷帘而出。
双眉虽蹙,痛楚难禁。妩媚的瓜子脸上却已干干净净,不涂铅妆。只怀病西子的模样,就别有一番妖娆风情。
她横了眼呆滞在原地的胖子,才要开口,忽听得门外鸾铃响动,传来了人语喧哗。
打眼看去,只见一名紫袍金冠的年轻男子。闲庭信步的,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慢慢踱了进来。
他略略扫了屋中一眼,笑道:“这家的人倒是多。”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锦衣男子应声:“多是夜宿娼院,回家前来赶早的。”
如流对答模样,对此中宛曲,似乎很是稔熟。
紫衣并不理会,很随意让人搬了张凳子。正正衣襟,危坐端正,自顾自的说道:“唤来一起踢毬如何?”
“风雨萧瑟,怕是不妥。”
紫衣闻言,微微侧目。顾盼中多了几分疑惑。
“下雨就不能踢了?”
锦衣陪着笑:“倒也不是,只是屋中逼仄,难以辗转,光线又暗。屋外雨水霖霖,一旦沾身……
“无妨,我坐这儿正好。”紫衣很无所谓的说着。极力展现自己体恤人情、好说话。
话至如此,只得应命。
锦衣不得已转过身,身子微偻,快行几步。又自腰间蹀躞中取出大半锭马蹄金,陪了笑对众食客说:“诸位,叨扰了。俺家主人想看波罗毬,俸金在此,还望赏脸。陪着耍上半场。
史连翩默默看着他,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波罗毬?在这么个大雨天?
都不问别人听没听过,愿不愿意,会不会的?
余光尽处,早有狎客想要开溜。可他们脚步方动,来人随从早就横侧身体,结实实挡在了门口。
得,哪有愿不愿意,分明不容拒绝。
“我伙伴腿不灵便。”
眼见锦衣到来,白打听急忙开口,替她推脱。
锦衣略微打量了下她,倒也不为己甚。正想大度略过,声音却被那紫衣听到。
他正无聊的在捻搓食指,用力模样,似要把上面的皮屑都搓下来。
他头也未抬,十分寻常自然的嘟囔说:“腿不好,不是还有手嘛!”
“那……就让她掌管书记,记下球什么的?”
锦衣满脸无奈,侧头欠身,聆训一般请命。
紫衣这时已搓完了手。微狭的双目似睁似眯,修长的手指不停敲击悬腰剑柄。努力思考的模样,仿佛烧干了无数脑汁。
“听说,秀才科新开了?”
“是。天子忽下恩诏,重开俊秀二科,令诸卿荐托,与诸进士同榜。但其历来绝难,并无几人保举、自荐。”
紫衣静静听完,垂目不语。俄而,忽的开口轻笑:
“就让她去考个秀才吧!”
秀才科?
女人?
怕不是疯了吧?
就是皇帝,也不能这么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