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奇葩人物,真真也算人间绝品。
他一大早出现在这里,说不定就是刚刚狎妓而归……
听听,别人在给他提亲,他却在狎妓……
而且严格来说,许婚一事,也不算将自己许给杨皓。
应该说忱王年纪渐长,皇帝便为他添了四名士女,为妻做妾。
不料好好的“人间佳话”,她竟先逃了,没跑几步,却又跟他不期而遇。
她心中不停想着,一时间思绪连翩。
锦衣则可怜巴巴看着她,既怕她点头同意,也怕她断言拒绝。
妇人入科考,这胡闹的已经过分。但若拒绝的太不容情,又可能惹那二世祖不悦,再出什么幺蛾子。
最好婉言相拒,能多委婉,就多委婉。他再曲解其意,从旁好言规劝。着重放在“去了也白去上”。
史连翩自然不知他之所想,低头垂首,静思沉默了良久。
她从身体状况,想到纳采册妃,又想到逼她坠楼的从舅,在身后不停出口阻拦的婢女……最后冒出个不伦不类的回答。
“可。”
可?
果然是不学无术的女流妇人,这字用的也太不合制了。
哪里还像胁迫被逼,倒好似大开恩泽一般。
无奈,一场荒唐闹剧,十分可笑的在只言片语之间发生。
史连翩穿着新换的粗布衫裙,被一顶软呢步舆抬了,前往科场凑数。
她身后,则是一伙儿被临时拼凑起来的随从食客,半情不愿的,冒着风雨踢球嬉戏。
四肢完好的白打听,自然没有随她前来的资格。不得已要下场,当别人取乐的对象。
回头望去,只见他肥硕的身躯在雨中不停跑动,争进腾踊显得格外辛苦吃力,其状滑稽。
宛若一个——奋力表演,却让人感到无比别扭的俳优。
此时天光大亮,路上的行人已多。炊烟四起,车骑幢幢。
虽言俊秀少人,却仍有数不尽的书生士子。如他们先辈般,沐着朝阳迤逦行着。赴向最是繁华的红尘利禄之地……
陪史连翩进科场的,是杨皓身旁的锦衣。他十分熟练的为她呈递文牒,交付明白。也就在这时,史连翩终于旁听到了他的名字。
王德贤,字文才。官居忱王之友,乃是户部尚书王孟的嫡子。
也许忱王的身份实在太过纾贵,平日胡闹的也太过频繁。
守门的校吏并无多少异议。一通搜检过后,也不要合保。真就把她塞进了一间三丈方圆的生香小筑之中。
抬目四望,发现屋中布置的竟然不错。
窗明几净,屏风素雅,椅凳俨然,桌上茗茶沁鼻,点心瓜果无算,还整齐齐的排了三条明烛。也许因为尚是早春,天气未暖。脚下又很贴心的摆了一个炭炉。
还以为是个阴暗逼仄的小屋,冷雨敲窗,灯火惨黄,呆久了会让人想发疯呢!
安逸如此,她当然不会客气,很自来熟的饮茶、吃食、烤火、小憩。
穷尽无聊之时,随意涂鸦两个字。最后还全都烧掉,销毁证据。
举场交白卷,也算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出门之时,白打听已在科场之外久候了。
见到她安然出来,兴奋的,连脸上的傩舞面具都似乎生动鲜活起来。隔着老远便开始挥手,生怕她听不到一样,嚷嚷道:“白马逐朱车,黄昏入斜狭。这边这边,快来快来,我不方便入内。”
史连翩白了他一眼,并不做语,挣扎着就要往外走。可她腿上本就有疾,又折腾了一昼夜,没能好好休息。脑袋昏沉沉的,忙着赶路,一个踉跄,竟然直接摔倒。
最后,还是一个慢悠悠溜达的书生将她扶起。先是惊讶了一番妇女能入礼部,又很避嫌的用随行手杖搀扶,愣生生将她牵到白打听面前。
临别时,还很贴心的将手杖相赠,笑语道:“如今放晴,暂赠有需之人。来日鸾渚献赋,簪花街前,可要记得奉还于某。”
说罢书生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史连翩默然无语,白打听早在身旁冷嘲热讽起来:“鸾诸献赋,簪花街前。啧啧,还真是狂妄,真觉得自己就能高中?”
说着又转头看向史连翩,道:“总算糊弄过去,你还要回去么?”
史连翩轻轻抬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天边的云彩舒卷徜徉,惜字如金一样,道:
“回。”
“下定主意要嫁人了?”
“再说。”
白打听有些奇怪:“天子恩诏特许,还能再说?且以时间来算,现在回去,怕也已来不及了。”
史连翩转过头,静静看向白打听脸上狰狞的神鬼面具,忽然笑道:“你一直戴个面具,不嫌闷么?”
对这问题,白打听似乎早有准备,毫不停滞回道:“脸上有疾,不能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