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赐封风波(1 / 2)履霜操首页

“帝居壮丽,皇家熙盛,宝运当千。端门清昼,觚棱照日,双阙中天。太平时、朝野多欢。遍锦街香陌,钧天歌吹,阆苑神仙。”(注1)

幼玉和小蝶走在汴梁城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满目的繁华,让幼玉深深叹服,帝京果然恍如柳三变笔下的人间天堂。

来了京城许久,备考应试等待消息,幼玉一直还没好好见识见识东京的繁花似锦,今天格非特地吩咐几个侍女,陪她去北山子茶坊一带夜游一番。

原本格非为幼玉安排了马车出行,但生性活泼洒脱的幼玉,哪里肯待在车上走马观花,她特地着窄袖香罗春衫,丢下其他几个侍女,只带着小蝶去游逛了。

她们俩穿过御街,经过大相国寺,又过了州桥,来到曲院街。一路上视野所及,到处是亭台画阁、绣户珠帘。条条路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车舆华美,装饰得金翠耀目。酒肆茶楼里,传来丝乐管弦之声。沿街大大小小的店铺里,堆放着花团锦簇的丝绸绣品,制作精良的瓷器玉器,连宠物店和饮料奶茶点心铺子都琳琅满目。

难怪听闻东京人不爱在家做饭,都习惯下馆子,这里的酒楼饭店林林总总,各色美食让人眼花缭乱。店小二高声吆喝着自家的招牌菜,有的酒楼菜式高达上百种,茶博士手法娴熟地冲泡着茶饼,托着食盒送餐的小哥们在街上穿梭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和酒香、茶香和墨香,真真的人间烟火味道。

最令幼玉折服的是,汴京街头随处可见神色自若的女子,从闺中名媛到市井民妇,其中不乏职业女性:老板娘、工匠、艺人、厨子,甚至相扑手。

目不暇接中,幼玉和小蝶不知不觉逛到华灯初上,前方便是北山子茶坊,此时屋檐上每个瓦栊都点上一盏灯,皓光闪耀。听闻京城官宦人家的仕女闺秀,都爱来这里吃茶游玩。

步入茶坊,园林布局着实巧妙,廊庑曲折掩映,檐角飞翘,循着不时飘散而来的阵阵花香与茶香进入内堂,但见“仙洞”??氤氲,曲径通幽,“仙桥”轻盈雅致,宛如玉带,一派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景象。

茶坊中央摆放着一张张雕花木桌,洁白的细麻布上,各式茶具错落有致,点缀着时令鲜花,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茶客们或独自品茗,或三两成群,围坐一桌,轻啜慢饮,其中不乏身着华丽衣裳的女子。她们大多画着“三白妆”或“檀晕妆”,有的云髻插花,有的珍珠贴面,或低眉浅笑,或轻声细语,举止间流露出别样的温婉雅致。

幼玉和小蝶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夜风微凉,她们点了一樽葱茶、一份爊鸭和些许果品,一边享用,一边好奇地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八卦闲谈。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知兄台可曾听闻,朝廷欲赐封一位洪州府女子进士身份。”

她侧目望去,只见右方台旁,一位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的男子,正故作神秘地向对面的男子说着。

“真有此事?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对面男子闷声答道。

那宽衫男子嗤嗤一笑:“听说还是位绝色女子。”

“哼,高才美辞,貌足倾城,言以乱国,上犹下效之。”对面男子摇晃着手中的折扇,不住唉声叹气。

“嘘嘘,兄台且低声些!”

幼玉听那二人如此尖酸口气,又见那宽衫男子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心中嫌恶,不再理会。

谁料左边邻桌一男子拍案而起:“想我堂堂大宋天朝,居然让一女子出入朝堂,怎不让我等十年寒窗苦读的男子汗颜!”同桌几人也同声附和着:“有此等女子,在家必亡,在邦必危……”

幼玉抬眼看去,那几位男子都生的样貌端正,气度不俗,想必皆是饱读诗书之人,竟如此见识狭隘,更对自己多有诋毁,粉面含怒地默然低头啜饮。一旁的小蝶沉不住,差点冲过去要和那男子理论,被幼玉用眼神制止住。

这时,右边邻桌一袭黑色缎袍鬓边簪花的男子,肥头大耳,神情猥琐地对一旁梳着黄包髻、着褙子媒婆模样的妇人说道:“我经商多年,资产颇丰,若能娶到适才那位兄台说到的才貌双全女子为妾,岂不美哉!”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那婆子回道:“那女子出身官宦人家,断不会与人做妾。不过官人财大气粗,哪里寻不到一位色艺双全的女子。且闻听那女子不识女红,平日里只会吟诗弄文,这等女子娶回家作甚?”

幼玉听到这里又羞又恼,对眼前的美景美食兴趣顿消,拉着小蝶出了茶坊。

这边,参知政事官邸正厅内,鲁宗道正端坐在厅中上首的乌木台侧,他须发皆白,面容憔悴,但仍目光如炬,林格非在他的凝视下,有些如坐针毡。

林格非已听闻,因赐玉儿进士出身一事,惊动朝堂,恩师与马季良差点大打出手,皇帝和太后不得不搁置众议。然而半月过去,此事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消息。林格非眼看自己的假期将满,夫人又寄信过来告知家里新添孙女,不免归心似箭,也想为那天朝堂之争向恩师赔罪,于是到鲁府登门拜谒。

林格非心下焦灼,但他哪知这半月来,朝堂局势的变化,让鲁宗道何尝不是寝食难安。

太后刘娥自垂帘听政以来,以铁腕之势一轮轮清洗朝堂,抑制相权,将国家大权掌控于手,但她同时施政公允,号令严明,恩威加天下,获得一众臣僚的认可。这些年来,太后与以宰相为首的文官集团,维持着既合作又斗争的博弈平衡。

然而当今皇帝业已成年,太后却迟迟没有还政的意思,并开始重用内侍外戚,培养自己的势力。有天太后在朝堂询问群臣:“唐之武后是怎样的女主?”首相王曾答:“唐之罪人,几断送大唐的江山社稷。”太后听了沉默不语。但朝堂中的群臣,已敏感地意识到,太后此时已到权利的临界点,是前进还是退缩举棋不定。

那天的朝堂之争,貌似为赐林幼玉进士出身,实则是太后在试探观望群臣的态度,所幸大多臣僚对此事表示反对,太后被迫退朝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