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住持闭门不见客了数日留了封信差人交于董老五。

“天理寻常不可逆，需缓缓行之，可先于山后集市去买碗回生饭，留小儿一口生气”

与信同来的是一只与当年女子留下的碗样式相同的只不过却印着母鸡向阳而飞图案的碗。

此刻两只碗连同婴儿被置于茶桌之上。

男子向前俯身，撩起青衫长袖到手肘处漏出小臂上丹红色展翅的凤凰，伸手以中指食指二指从婴儿脑后向下沿着颈椎骨摸去，中间时不时轻摁着两下，嘴中道着。

“稀奇”

“怪哉”

董老五与其搭话说着，大掌柜能否救小儿一命。

董老五心中焦虑，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打起了麻将，只是身处他处，又是求人办事，见着大掌柜没有拒绝，言行举止中又有几分高人模样，心中自然如同抓着救命稻草，又哪敢多语几分，只是坐立难安，脑中早已求遍了诸天神佛。

男子瞥了一眼，也不理会像是遇上了欣喜的事物放在手上把玩，放在眼中打量，一刻也没有停息，只是这事物却是一个瘦骨如柴，身形奇怪的婴儿，嘴里更是喃喃自语，画面就显得十分诡异，半响将婴儿缓缓放下，拿起两只碗琢磨了起来。

此刻旁边的香已快要燃尽，侍女上来为两人添了茶水与些许糕点，侍女中间一人矮若半身，头只到常人半腰，举着一小碗杏黄色发出淡淡的甜香的粥到了面前。

“公子，已到响午，请用膳”，侍女自始至终没有抬起过头，只是将粥放在桌上便又以这种虔诚的姿势低头捧着没有的一物的空气碗一样与所有侍女一起退了下去。

男子从胸口衣衫里摸出一把古黄色的古扇，手腕一发力甩开扇面，一种香味就铺面而来，董老五想起家中母亲煮茶时用的檀木也是如同这种味道。男子以扇掩面，将粥一饮而尽，扇上如泼墨般印着三个金字。

“言绣华”

莫不是他的名字，董老五心里想着。

孩子许是闻到香味，开始咳嗽起来，而后发出痴傻般的喃喃声，董老五想上去捧在怀里安慰，却见男子将粥碗放在董梁嘴边让他舔舐起来，如同羊羔吸奶一样，董梁努力伸着头舔着碗底。

“老汉，我与此子有缘”

打更人敲了三更的钟，董老五正要起身再磕上几个响头，说上几分好话，在一个父亲身上所谓尊严不如换的一份同情一份施舍一份能救孩子的机会来得更重要，这有缘的话如同话本里的高人，是孩子活命的希望与把握，做父亲的更要为孩子争到这个机会，但不知为何练武多年的身体一软，不能言语更不能动弹。

“那日死在山寨的是我的嫂嫂，她的命苦，娘家里没有男人，只能派她拿着碗去山中讨个活路”

董老五眼前半黑，但声音却越加听得清晰，心中想着过往，老大的死前的话语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感，那女子死前脸上带着血渍不甘扭曲的神情，都历历在目，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半黑的眼前不见任何踪影的眼前却硬生生如同巨蟒一般盘在脑海的石柱上。

“真是造孽”，董老五对自己发出这样的评价，他将所有后半生的痛苦，不公都扔在那次山寨中回忆里面。

“我嫂嫂命虽苦，可本事是真的，就算去那山里面凭着这些手段本领，也能有个出路，可你们啊，拿了她的信物，也不给她一个活路，好狠的手段”

男子平静的言语之中却字句都带着愤怒与咒骂。

董老五心中咒骂了自己许久，倘若此刻能用自己这条命让对方泄愤，能换个董梁健康成长的机会，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也是他最后有价值的本钱了。

“如今因为你们那山上缺了一人，这小童就五魂三魄早易他主，只留这身躯苟存世间，但是我嫂嫂的路也只能由他来走了”

“帕啦”

男子砸了那只公鸡碗，由中间断成两片，用碎片从左手小臂上用力划了起来，第一遍只留下一道白痕，重复了几次之后那残片上的公鸡头越发神动，最后从那手臂上的凤凰上滴了一滴如同米粒一般大小深红色偏暗的血滴落在手中，他将左手手指放在另一只碗上，血珠滴落下去，那碗冒着气雾散着一股霉味，乘着这个时候，又从旁出假山拿着喝茶的杯子里面舀了一杯清水加了起来，碗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气雾瞬间散了开来。

董老五此时早已闭上了眼皮昏了过去。

男子用另一片印着公鸡尾的碎片开始打磨起手上的这块碎片来，公鸡头上鸡冠颜色越发深了起来，男子头上头发散了开来，索性撕开左右两只袖口，将两条布顺逆时针缠在碎片尾端把那残片造的如同一把刀一样。

紧接着用这把公鸡碗片刀将董梁脖子上一个指头的脑后处划了一个小口，如同划开枯树皮，甚至一点血都没有流出来，一声鸡鸣响彻房间。

婴儿哭闹了起来，这是这个小童第一次如同正常婴儿般发出哭声，紧接着将碗中暗红色的一碗水全部导入口中，婴儿口中不断流出黑色的口水来，那胸前的玉佛更是绿光大盛，短短几分钟，那婴儿枯瘦的半身便恢复白皙圆润。

手中一用力又将母鸡碗捏成粉状从脑后开口处向下沿着之前摸骨的顺序，右手二指沾着左手掌心中的瓷粉，将这碗粉悉数涂在的骨上，紧接着董梁便从一个孩童的体型长成一个少年。

男子汗如雨下，声音也不似孩童。

竟用一副女子声音说道：“黄天厚土，你们二人将他送上山中吧，若是问起，就说是我嫂嫂的遗腹子，就叫董天易吧，回生之后，自此他已不是他，我也不是我。”

夕食朝露栖梧桐，

不见山海心亦空。

而今山平海也通，

凤凰殒命难言衷。

此去飞来云泥重，

再走人间只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