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内侍待帝后评赏过这幅字，方才上前将其卷起，放在托攀升上递给那店主。

店主人上前来双手捧着接过，又双手展开来看，只见上面正是墨迹淋漓的三个大字：“山海兜！”（注1）

他赶紧跪下来道：“草民跪谢天恩！吾皇万岁！”

段顼被他这不伦不类的称呼逗笑了，挥手让他赶紧起来，少来影响他们一家子用饭。

小孩子吃得少。段昭吃了三两口樱桃煎，便摇头表示不愿吃了。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小跑到旁，看着下方的宫殿发呆。

樊楼由五座酒楼连在一起而成。灯火辉煌处，夜间望去仿佛神仙宫阙。而在这彩绣辉煌中向外看去，禁中的灯火也显得暗淡许多。

段昭默默地回忆着刚才段顼为她指点的方向，又想起自己原本时空中那个王朝的命运，却想起一首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注2）

团子适时开口：“在你的原本时空里，再过十八年，就是那谁谁继位。再过一甲子，这个壮丽的宫城就会毁于战火。”

“第一呢，这个宫城比起汉唐宫阙来，远远称不上壮丽。”段昭懒洋洋地反驳道，“第二，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只能活十二岁。”

这时，段顼也迈步过来，见她小大人似地皱着眉头看着宫里，不由好笑，打趣她：“哟，囡囡这是想回家了？那我们这就回去好不好？”

段昭还没反应过来，轻轻瞪了他一眼：“爹爹，你不觉得这宫城太小了，一点也没有皇家气象吗？”

段顼听她这一句不仅没生气，反而大感惊奇：“囡囡，这是谁教你的话？竟说得如此流畅。那你一个小孩子，又知道什么是‘皇家气象’了？”

段昭知道自己这皇帝父亲似乎有点怀疑什么，她此刻应该赶紧装傻遮掩过去。可是，那道人的断言、光团子有意无意的提醒，加上前世记忆的逐步复苏，让她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急于找个宣泄口扔掉堵在心口的东西，要不，试一试？

“我前次昏迷时，曾在梦中见到一座特别高特别高的宫城。”段昭边说，边踮起脚来，伸手往高处比，“感觉下面的人都变成了针尖那么小。”她又用手指尖尖比了个丁点儿大的样子。

见段顼被引起了兴趣，她神神秘秘地说：“我看到那宫城上方闪闪亮亮的，下面有好多好多人进进出出，有个人在我耳旁念，‘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不愧是千城之城，万国之都。”（注3）

她又问了一句：“爹爹，这是什么意思呀？”

段顼被段昭的描述震惊，第一反应却是看向站在一旁的向皇后：“梓潼，你命人给囡囡念唐诗了？”

向皇后低头躬身：“臣妾并未曾为囡囡念过诗，更未命人为她念过。”

段顼又看向张氏等人：“你们平时在公主身旁服侍，就随意给她念诗、移她的性情？”

其时公主的教养，由内廷专门的内博士负责。五岁开蒙，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无所不包。段顼作为皇帝，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嫡长女被不相干的人教坏了去。

张氏等人闻言忙跪了下去：“臣妾们不敢胡乱说话，望官家、圣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