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序章 姐弟(1 / 2)百世一生,万界千缘首页

随着地平线一点点将夕阳吞没,黄昏的颜料被泼向了整片苍穹,蔚蓝的冷冽被橙黄的温暖所取代。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云烟,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

在它们挥动的翅膀下方,永江虽被抹上了万千光华,但依旧只是淡然地流淌着。永江,永恒之江,春去秋来,时光如梭,岁月似乎从未在它身上留下过任何痕迹。它穿过森林,穿过丘陵,穿过城镇,穿过千百年的时光,偶尔断断续续,偶尔浪花点点,偶尔波涛汹涌,但它一直在那,见证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诞生、老去、死亡,也见证着那些生命留下来的东西一点点拼凑成无数幅美丽的图画。

近江城就是这样的一幅图画。它坐落于永江的中游,是南朝最大,最繁华,最富有的一座城市,有将近五十万人在这里安居乐业。

夜晚降临,位于近江城东侧的临江区里,结伴而行的文人雅客们摇着扇子欢声笑语,驾着马车的车夫们粗鲁地驱赶挡路的行人,酒馆门口的店小二们扯着嗓子宣传着自家刚刚推出的美食,刚刚梳妆打扮好的清倌人们在窗台前轻抚古筝,忙了一天的脚夫们划拳喝酒好不尽心···谈笑声、马蹄声、吆喝声、琴声、欢呼声···噪杂的声音似是要将天地吞没,本属于夜晚的冷清早就不知道被赶到了哪里。

临江区的某个角落里,云若无从酒馆的后门走了出来。秋夜有些寒冷,他将满是补丁的粗麻衣服掖紧了一些,口袋里的几枚铜板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会!”云若无背后刚刚关上的门又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襜裳的大娘站在门后,大着嗓门说道,“这个你拿着!”

云若无看着大娘手上的罐子,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汤!反正每天都卖不完,送你了。”

大娘硬是把罐子往云若无手上塞,

“这么晚还让你给俺们送豆腐,怪辛苦的,把这汤拿回去你们两口子喝了吧!罐子记得拿回来就行。”

“孙大娘,那是我姐,不是我——”

“哎,别废话了快走啦!俺还得回去帮俺男人呢!”

孙大娘用力地在云若无背上拍了一巴掌,没给他解释清楚的机会就转身回了店里。

抱着罐子在门口愣了一会后,云若无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汤是热的,些许温度从罐子里渗透出来,稍稍驱散了那寒冷里的孤独。

鞋子一下一下敲在地砖之上,云若无行走在小巷之中,不远处主干道上那热闹的氛围似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所阻挡,望向那边,宛若隔世。

有光的地方必定会有影子,灯红酒绿的后面一定藏着寂寥无声。

走出热闹的临江区,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临街的房屋中,淡淡的烛光透过窗户轻飘飘地洒在马路上。建在小河上的石拱桥两侧挂着灯笼,灯笼旁歪歪斜斜穿着盔甲的士兵盘腿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繁华的临江区。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名士兵抬头往这边撇了一眼,瞅见云若无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也没再管他。

走过拱桥,道路一下子变得狭窄泥泞了起来,两侧的房屋又矮又旧,要是刮来一阵强风估计能吹倒一片。这里就是近江城的贫民区,也是云若无住的地方。

“哎呀,若无回来啦!”

桥边第一户人家的门口,一个老婆婆正在收拾着柴火,看见云若无后亲切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嗯,罗奶奶还在忙呢?早点休息吧。”

“没事没事,这点活干完我就去休息,哎,我家那龟孙子,啥事也不干,哪像你,这么晚了还帮忙去送豆腐,多懂事啊。”

门口的抱怨似乎被屋里的人听到了,只听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

“奶奶,你要这么喜欢他,你认他做孙子呗!”

“我想认人家肯吗?有你这样的小畜生在谁敢认我做奶啊?!”

老婆婆将手里的柴火一摔,冲着屋子里就破口大骂。

云若无见势不对,也不管罗奶奶听没听见,赶紧打了个招呼撒腿就溜。

越是深入贫民区,周边的房屋就越是破旧,如果说外面那些房子只是年岁久了一点,那里面的这些就全是危房了,估计都用不着风吹,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倒了。

云若无拐进了一个昏暗的巷子里,又走了大概半刻钟后,他在一个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间老旧破败的院子,四面围墙中的一堵已然倾塌,临时架在那的几块木板只是装装样子,估计一推就倒。其它的三堵墙壁上也全是大大小小的窟窿,小一点的有用碎砖块和稻草堵住,大一点的就干脆没管。

院门在院子的北面,不过虽说是院门,实际上却并没有牌匾,门框之类的东西,只是简单地在墙上开了个口子,你甚至很难说清楚它和那些大一点的窟窿之间的区别。

院子的中央是一口井,井边放着一只木桶,木桶里盛满了清澈的井水;院子的西侧放着一些杂物,有空木箱、烂麻布、旧木桶和一些不知以前是什么的废铁;院子的东侧搭着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里有一个土灶台,还燃着火,灶台上放着一口不知道用了多久的铁锅,锅里倒扣了个碗不知盖着什么东西;院子的南侧是一间小土屋,屋顶上已经没什么用的烂瓦片上铺着稻草,和围墙一样满是窟窿的墙壁上钉满了大大小小的木板,不难想象等到冬天来临的时候住在里面将是多么痛苦。

“我回来了。”

云若无推开土屋的破门,将怀里的罐子搁在门旁的桌子上,

“豆腐送到了,这是孙大娘送的汤,我们赶紧趁热喝了。”

屋内,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背对着大门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专心致志地做着女红。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转过了身来。

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布条束起,发辫垂过满是补丁的浅色衣裙随意地铺撒在床单上。深褐的双眸透彻美丽,似是能在其中找到万物的倒影。天仙般美丽的五官像是盛开于山顶的雪莲花,淡漠冰冷,高洁神圣。从袖口伸出的双手纤细白皙,如同玉琢。

这名倾国倾城的女子叫做云若歆,正是被孙大娘误会身份的,云若无的姐姐。

“你去洗个手吧,我把锅里的馒头端出来。”

平淡轻柔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云若歆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两人之后没有更多的交谈,云若无用木桶里的井水洗完手后坐在了桌子旁,云若歆将一对碗勺和三个还冒着些许热气的馒头摆在了桌子中间。

云若无揭开陶罐的盖子,浓郁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云若歆接过罐子,细心地将罐子里的汤倒在了两个碗里。汤不多,分成两碗刚刚好,但其中一碗里面的内容明显要多得多,肉骨头、白菜、白萝卜···和另一碗的清汤寡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若歆将更丰盛的那碗汤推到了云若无面前,自己则拿起一个馒头,就着清汤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云若无没有推辞,不过在喝汤的时候偷偷地用勺子将一些碎肉和菜叶舀到了云若歆碗里。当然,说是偷偷,这么近的距离云若歆哪有可能看不见?心照不宣罢了。

两人在昏暗的烛光中吃完了迟来的晚饭,一直低着头的云若歆不留痕迹地看了云若无一眼,随后问道,

“有记起什么吗?”

每当晚饭结束后,云若歆都会问起这个问题。

“没有。”

而每一次,她都只能得到相同的答案。

“嗯。”

云若歆轻轻应了一声,沉默地开始收拾起餐具。

这样奇怪的问答是从半年前开始的。半年前的某一天,云若无在这座城市里“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虽然常识还有部分保留,但除此以外的所有事情他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