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云若歆所说，他们之前生活在近江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因一些变故打算搬进城里居住，结果在来的路上遭受到了强盗的袭击，逃跑的途中云若无为了保护云若歆伤到了脑子，差点一命呜呼。

值此危难之际，云若歆一个人背着奄奄一息的云若无躲开了强盗的搜捕，日夜兼程地赶到了近江城，花光了两人本就不多的积蓄找来了大夫，最后才勉强保住了云若无的性命。

而按大夫的说法，因为云若无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治疗，淤血进了脑子，所以可能会留下一些隐疾，比如变傻、变疯之类的。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云若无并没有变傻或者变疯，只是忘记了许多事情。

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但睡醒之后，那些事情却都不记得了。

在最开始，云若无对于云若歆这套说辞是半信半疑的，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云若歆太漂亮了，漂亮得根本不像是他的姐姐。

云若歆说她已经十九岁了，可这样漂亮的人怎么可能十九岁了还没有嫁人，还会陪云若无一起离开村子跑来近江城呢？

但随后这半年来的朝夕相处一点点打消了云若无的疑虑。

首先是云若无很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在从虚弱一点点地变得正常，这说明他确实是大病初愈，同时街坊邻居们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半年前云若歆刚带他过来的时候，他跟死人没太大区别。

其次是云若歆不求回报的付出。因为治病花光了钱财，他们穷得叮当响，刚开始那会儿云若无身体很差，很多事又都不记得，云若歆照顾他的同时还得挣钱养家，可她一介弱女子却对此毫无怨言。白天出去帮工赚钱，夜晚回来熬药做饭，空闲的时间还得教云若无一些他忘掉的事情。

如果不是至亲之人，有谁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意识到这点之后，云若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自己怀疑过云若歆这件事感到内疚。

“水烧好了。”

云若歆对坐在门口发呆的云若无说道，

“赶紧洗洗睡了。”

“今天没什么要教我的吗？”

云若无问道。

“今天时候不早了，明天再教吧。”

“行。”

云若无用烧好的热水洗了把脸泡了个脚，然后钻进床上铺好的被子里。

和最开始相比，现在的日子要好不少。

云若歆开始卖起手工豆腐了，虽然目前挣的没比帮工多多少，但随着口碑一点点积攒，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云若无的身体状况也比之前强了许多，虽然记忆的缺失还是给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但他也能干一些简单的活来帮云若歆分担压力了。

姐弟两的小家，正在一点点地走向正轨。

房门被关上插好，洗漱完毕的云若歆来到了床边。

解开绑头发的布带，一头青丝在微光中泼洒；脱去满是补丁的衣裙，纤细的身体在烛光中朦胧。

只穿着贴身单衣的云若歆钻进了云若无身边的另一床被子里，然后起身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

因为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两人只能睡在一起。他们虽然是姐弟而且并不是头冲着头在睡，但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尴尬——至少云若无是这么觉得的。

每当这个时候，他只能尽量将身子往床边靠，不去在意从身侧隐隐传来的体温。

屋子浸染在黑暗之中，耳边只能听到屋外的风声，云若无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若无。”

云若歆轻轻呼唤了他的名字。

“嗯？”

“明天下午的时候能来帮我个忙吗？我找李叔买了个磨。”

云若歆动作轻柔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一直找人家借磨用不太好，我琢磨着还是得自己买一个···不贵，是别人用过的，就是得自己搬回来。”

“行啊，没问题。”

云若无随口就答应了。

他现在的身体恢复得挺好了，但具体有多好他还没个底，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试试。

“那我到时候回来叫你。”

“嗯。”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气温也在进一步降低，可能再过几天晚上就得盖厚被子了，到时候他们有钱去买厚被子吗？

想着这件事，云若无终于沉沉地睡去。

夜色渐浓，临江区的热闹终究还是散去了，世界回归了它最初安静的模样。繁星闪烁，孤月皎洁，太阳在世界的另一侧漫步一夜，最后在东边探出了头。

天空泛白，云朵散开，云若歆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眼里的晨曦闪烁着。

她坐起身，怔怔地看向床另一头云若无的睡脸，看了好久好久。

若不是云若无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她可能会一直这么看下去。

从繁杂的思绪中挣脱，云若歆摇了摇头，小心地翻身下床，几乎没弄出一点动静。

穿好衣服，去到庭院，她将冰冷的井水拍到脸上，梦与现实的边界终于在此刻被清楚地划分。

“呵···”

一声冷笑在破烂的庭院中响起，井水顺着脸颊留下，在大地之上滴出一个又一个的泪点。

将快空了的木桶打满井水，将院子里的落叶扫到外头，将煮好的面条捂在锅里，云若歆动作麻利地干完了这一切，然后绑好头发，带上面纱，朝着院门外走去。

落叶被踩碎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那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