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无费了点力气才将匕首拔出来，神兵的电量此时恰好完全耗尽，整个身体重新归于黑暗。

失落造物指向前方，光芒照亮了回营地的路，云若无走到一半，却又改变了路线。

不知怎得，他想去看看江。

走过遇见宋芊芊的集市，来到了近江城最引以为傲的“临江区”。

那美丽整齐的街道现在已面目全非，曾有过无数欢声笑语的场所只留下了萧瑟与寂静···纵有繁华万千，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云若无一边回忆着不多的记忆中临江区的模样，一边往江边走去。

曾经送过他汤的那位孙大娘现在还活着吗？活着的话，还会继续开酒馆吗？不知道会不会再订云若歆做的豆腐。

想着这些想着那些，失落造物发出的光芒突然开始闪烁了起来，还没等云若无反应过来，那光就熄灭了。

他赶紧来回拨动了几下开关却一点用都没有，应该是和神兵一样没有能量了。

在这里能听到江水的声音，云若无应该已经快到江边了，沿着江走的话倒不至于迷路，但想回到内城下的营地估计有点困难。

毕竟今夜真的是太黑了。

这个念头刚从云若无脑子里冒出来，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就被风给吹开了一块儿，那高悬的孤月恰好露了出来。

银色的钻石粉尘撒在了永江那宽广的身躯之上，滔滔不绝的江水在聚光灯下舞出朵朵浪花。披上鳞甲的浪涛轻轻拍打着江滩，为这宁静的天地哼响轻柔的安眠曲。

这如梦般美好的画卷中央，一道孤单的背影被涂抹在月光之下。

月如瑶随意地坐在江滩上，白色的狐尾左一下右一下地晃悠着。她左手拿着酒罐，右手端着酒碗，就着寂寥咽下一口又一口的欢伯。

云若无停下了脚步，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破坏眼前这绝美的一幕。但月如瑶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她将碗搁在了地上，空出来的手先是举起往前招了招，然后又放下拍了拍一旁的地面。

云若无踌躇了一下，最后选择听从对方的命令坐了过去。他谨慎地瞥了一眼月如瑶的侧脸，清了清嗓子后说道，

“那个，是月如瑶大人吧？”

他只是在从宋家大院去营地的路上听人简单介绍过她这个月痕商会的会长，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名字。

月如瑶没有回答，只是将地上的酒碗递了过来，

“喝点？”

云若无愣了一下，下意识举起的手悬在了半空，

“呃，没有别的碗了吗？”

“没事儿，我直接用这个。”

月如瑶将碗塞到了云若无的手上，抓起酒罐仰头灌了一大口，顺着嘴角流下的酒打湿了衣襟她却毫不在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哎，行吧。”

云若无感觉有点跟不上对面的节奏，他端起酒碗，战战兢兢地喝了一口。

那酒喝到嘴里的一瞬间，苦辣的感觉就直冲脑门，差点没给云若无的眼泪弄出来。

他面容扭曲着，将这难喝到像是假酒的液体咽下，然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什么酒啊？”

“不知道，在废墟里随手捡的。”

瞅着云若无的苦瓜脸，月如瑶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她又仰起头猛灌了一口，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不要叫我月如瑶，太生分了，叫我月瑶就行了。”

“那就···月瑶大人。首先我——嗯？怎么了吗？”

云若无发现月如瑶正用十分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

“没什么，你接着说。”

月如瑶翻了个白眼。

感到莫名其妙的云若无挠了挠头，重新说道，

“首先，十分感谢您白天的时候出手相助，要是您没出手的话我大概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他侧过身，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真的，感激不尽！”

也不管酒难不难喝了，云若无将其一饮而尽。

月如瑶给他碗里又满上了酒，然后依旧维持着那奇怪的表情看向了云若无，

“说实话···现在的你礼貌到让我感到恶心。”

“啊？”

“算了，当我没说吧。”

月如瑶将视线从云若无脸上挪开，抬头看向了天空中的月亮。

但云若无并没有听漏那句话中的一个词。

“然后···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

他低头看向碗中月亮的倒影，

“不瞒您说，我脑子受了点伤，以前的很多人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您——认识以前的我吗？”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耳边只有浪淘沙的声响。

在宋家院子里，月如瑶清清楚楚地喊出了云若无的名字，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已经被揭示了。

月如瑶头顶的那对狐耳抖动了两下，她说道，

“是啊，我认识以前的你——不，不对，我和你的关系，不单单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酒罐被举到了云若无的面前，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端起酒碗和酒罐碰了一下。

苦涩的浊酒再次饮入嘴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喝醉了，云若无竟觉得这酒没有那么难喝了。

“那你以前和我是什么关系呢？”

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地暖和了起来，连带着紧绷着的神经也一点点地放松，他接着往嘴里灌着酒，连敬称都忘了用。

月如瑶用食指抵住脸颊，将头歪向一边。短暂的思考过后，她的嘴角微微一翘，红唇微启，魅惑力十足的话语轻声吐露，

“未婚夫妻吧。”

“噗！”

云若无一个没忍住将嘴里的酒全喷了出去，然后因为呛到开始不停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月如瑶托着脑袋，一脸开心地观察着云若无的反应，尾巴摆得欢快无比。

“你，你是在说笑吧？”

云若无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被你发现了？”

“不，怎么想这都是玩笑话吧···”

两人身份如此悬殊，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是差点结为连理的关系。

“是啊，确实是玩笑话···”

月如瑶将罐子里剩下的酒一股脑倒进了嘴里，接着随手将罐子往一边扔去。

“啪”。

碎响声里，云若无感觉到一股掺着酒气的栀子花香将他包围，整个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美丽的月色下，月如瑶将云若无搂在了怀里，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活着就好。”

说出的，是忍耐着，仿佛在哽咽的话语。

没等云若无去仔细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他就被月如瑶一把推开了。

“这么晚还在外头鬼混，可别被你那‘姐姐’发现了。”

月如瑶没让云若无看见自己的表情，她用力地拍了拍云若无的背，说道，

“快回去吧，有带灯笼什么的吗？”

“呃，有带蜡烛，不过刚才——”

“那我借你个火吧。”

月如瑶打了个响指，一朵淡蓝色的火焰凭空出现，接着飘到了云若无的面前。

“用完后你捏它一下它就消失了，放心，烧不着你的。”

“行，多谢了···”

云若无站起了身，对着月如瑶拱手说道，

“月瑶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见识过她实力的云若无说不出送她一程这种话，他转身踏上了被火焰照亮的路。

天空中的云朵恰在此时向前翻涌，再次将那月亮挡在了身后。

月如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看着看着，直到它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