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完毕,只听哐-哐-哐——两短一长的铜锣响起,九条龙舟在起点线对齐,船头鼓手高高举起鼓槌,划船的健儿们一起将桡子梢斜向前方。霎时,岸上的人潮忽然静下来,一个个紧张的等着后面的锣声。见各船都已准备就绪,哐——哐——哐便响起三声长锣,待第三声锣响,一百几十支桡子齐齐“哗”的一声入水,九条龙舟便如蛟龙出水般箭射而出。此时此景,真个是激情飞扬,惊心动魄。稽先生在午酒时曾赞这一节道:
桡子入水随鼓点,出水翻飞银龙起。水急浪催湿衣衫,鸥鹭翔集追逐戏。健儿挥桡不抬头,舟头鼓者奋臂击。战鼓咚咚水呼呼,翠柳青山后闪移。前后交替胜难分,艄公张目扯喉嘶。幸有定规赛龙舟,若是当年战端起!人海风呼乱加油,哪知助力哪家旗?龙头闪过终点线,震天一呼桡举起。
烟花江水映,爆竹喜讯传。轻舟如箭出,披彩第一船!余力足,兴正酣,未胜健儿气难咽;手指江中快客轮,可敢绕它三圈半?舟舟应战战鼓起,哪个怕它非好汉!鼓起百倍英雄气,群龙戏珠入战团。绕轮船,惊心魄,家人但怕触船翻。观者惊骇叫,瞬时已三转。船长直瞠目,慌忙献彩单。
擂响得胜鼓,扬起冠军旗。沿岸缓缓划,颜开竞骄意。父老忙披红,娇娘香囊赐。家藏女儿红,午宴醉无羁!
结果,按程序竞赛的第一名果然被昭武街的青龙夺得,得了个“腾龙夺魁”的小牌匾。而最让人胆战心惊的绕客轮竞赛,却被临时凑起来的彩龙舟拔了头筹。客轮船长很是大方,除了奖给第一名一挂红缎和一条哈德门香烟,其余八条船也都披了红。丰兴泰骄意飞扬,将斜披在肩上的红缎紧了紧,不等龙舟靠岸,便起身跃到地上,瞬即被人群簇拥起来。忽然,一张花朵似的俏脸在面前一闪,他口袋里便有了一样东西。他掏出一看,顿时心花怒放,便奋力挤出人群向那俏影追过去。
俏脸是玥儿,她送给丰兴泰的是一只锦绣香囊。
自己老公夺了绕轮头彩,翠儿满身的血都热起来。她抱着兴国,想挤到水边的彩龙舟那里,可是人太多了,她根本挤不过去。她大声喊,却被淹没在人潮和爆竹声里。挤着喊着,蓦的,一张英俊脸庞闪过她的眼帘。
翠儿一晕,脑子里立刻现出一个人,那个紧邻着住了几年的他。她以为眼花了,便踮脚再看。没错,绝对没有看错!
翠儿看到的,是她父亲同僚的儿子。翠儿既兴奋又疑惑,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跑到红石矶来了?她没办法挤过去见他,喊了又听不见,没一会儿那人就淹没在人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翠儿见没了人影,急得将兴国塞给母亲先带回家,自己发疯似的四处寻找那个梦里人。她估计,他可能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热闹,龙舟赛结束就得离开,便急火火先到德正门附近堵他。堵了半天没见到要找的人,急了便见人就打听,向对方描述他的年龄身高相貌口音等等。到了午饭时,她见陆路出德正门的没人了,忽然又想起水路,便又跑到江边,挨个上船问询。无奈,那人就像泥牛入海细烟迎风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白天在街上没找到人,翠儿晚饭后又找了个借口,从修文街的安心客栈找到昭武街的如家旅馆和迎宾街搬过来的迎客来旅馆。
迎客来旅馆在镇子最里面,安静,房子和设施都很新颖,但因价格比客栈高得多,普通人很少光顾。店伙计认得翠儿,听她说出客人样貌,便把她带到楼上雅间。翠儿敲门一看,果然就是她要找的人。
翠儿大半夜才从迎客来旅馆的楼上下来。店伙计在店堂打盹,揉揉眼睛见是翠儿,便讶异的愣了下,笑了笑,这才开门送她出去。
第二天,丰铭义老婆在迎客来旅馆和外地男人待到大半夜的事,便风一样传开了。九老爹把铭义叫过去,劈头就问:
“你烧锅的昨夜做什么去了?”
“钮做什么呀...哦,她说昨晚上去学打毛衣”
“学打毛衣?在哪家?”
“好像...好像她讲过,我钮听清”
丰学堂一拐杖打在桌面上,骂道:“你个钮出息的糊涂蛋,她去迎客来宾馆会野男人了!”
铭义一愣,以为听错了,听丰学堂又骂了句“才吃几天饱饭,竟敢偷汉子!”,这才明白是真的。九老爹不可能瞎说。丰铭义如五雷轰顶,又怒又羞的说不出整话了,只结结巴巴的说:“她...她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我怎么不晓得”
“你晓得,等你晓得的时候怕是小野种都出来了!不守妇道的东西!她不怕丑,我丰家还要脸面呢!”
翠儿昨晚不是学打毛衣,而是偷男人去了,这还了得!丰铭义气血堵胸,也顾不得和九老爹告辞了,出门就直奔回家,一脚踢开了房门。翠儿正坐在床边想心思,见铭义破天荒的气汹汹踢门闯进来,便知道是昨夜的事发了,也不待老公出手,便站起来顶到他面前说:
“你凶什么凶?咹?!想打架就打,不要鬼叫狼嚎的吓到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