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依旧一过节就演大戏,我爹也依旧穿梭在人群里,用他那双手捏着别的女人的屁股。
起先我娘气得直掉眼泪,后来她不哭了,披散着头发,脸上是苍白的平静,拿着把剪刀坐在炕上等我爹回来。我爹一进屋看见她这副模样吓得都不会说话啦,哆哆嗦嗦的关上门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好像腊月数九天里一条快要冻死的老黄狗。
我爹也渐渐的学聪明了,他在外面新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经常一连好几天不回家。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我爹是去赌钱了,等到他领着一班债主找上门来,我爷爷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到半年时间,我爹就败光了所有家产。
那天晚上,送走了那帮债主,院里就像死了人一样的沉寂。
爷爷佝偻着身体,脸上的肉牵动着白胡子一抖一抖的,连眼珠子都凹下去了。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爹跟前,我以为我爹要挨打了。
没想到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开始狠狠的抽自己耳光,一下一下的响亮声回荡在院子里,听的我们心惊肉跳。
最后他垂着脑袋,开始自言自语,好像马上要死去了一样:
“都是我...都是我把你惯的...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的孬种...报应到了..这都是我该啊...”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从他残缺不全的牙齿里漏出来,听着都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了。
······
第二天傍晚,那些债主来拿商量好的地契,他们个个都穿着不合身的绸衣,有的袖管耷拉下来遮住手,像唱大剧的戏子,有的衣服紧贴着肉,连扣子都系不上,露出黑黝黝的肚皮。
但他们自己不觉着难堪,脸上挂着笑,悠闲地推开我爷爷住的房门。
天黑了,讨债的鬼要来了。
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把爷爷用了一辈子的锄头四平八稳的放在枕头上。
老爷子不见了,他们认为是带上钱跑了出去,立刻像疯狗一样满村子找,穿上讨债的绸衣脱得满屋子都是,剩下的个个抄着家伙,看见东西就砸,样子比鬼更像鬼。
我娘把我护在怀里,蹲在六月的院子里白着嘴唇打哆嗦。我爹早叫他们捉去带路,他被拎走的时候就像个呆头呆脑的鹌鹑,他们不会找到的,我心里偷着乐,盼着爷爷跑远点。
可他没有走,他就在我家的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