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城已经不再抽泣。二人见王素朝着他们微笑走来，立马起身作揖相迎。不知为何二人对这年轻的说书先生印象极好，甚至是有些崇敬。
王素挥了下拂尘，示意二人不必拘泥世俗礼法，同桌而坐。
王素十分随和，对着李青道“李青小友，听说你唢呐吹的好，引百鸟盘旋齐鸣”对着李城道“李城小友，听说你哭起来可惊天地泣鬼神”
两人一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王素继续道“你们可知，所从的礼乐之道，为何会如此游刃有余，出类拔萃吗？”
二人听不明白，李城更是用手挠头心里疑惑问“我们这礼乐，还有道？”
王素继续道“万物有道，盗亦有道。你二人玄牝之门早已大开，有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涌入体内。所以李青小友吹唢呐中气十足，气息悠长不断。而李城小友哭丧亦是同样的道理”
这下两个人听明白了。所谓修道，离不开玄牝二字。二人顿时有些期待
“所谓玄牝，为修道之根。很多人穷尽一生无法洞开。所以你们两人是天生修仙炼道的好苗子”
李城开心大笑，李青面露激动神色
“但你二人最近要小心一些，我观你二人面相，心算占卜一卦，卦名:坎为水，此为大凶之卦，预示二位小友近期会有灾祸且接连不断。二位若能挺过去，便龙跃在渊，进退自如。若挺不过，会囚龙于野或死于非命”
两人俱是大惊。李城慌忙问“可有破解之法？”
王素摇了摇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是都是你二人命里该有的。我们修道修的便是顺应天道。强行干预，只会横生枝节，你们将有更多的祸事缠身，反而更加不妙。但我可以送你们几个字”
二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王素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李城追问“是何意思？”
王素道“要倍加小心”
……
二人拜别王素，出春风楼。已是亥时，街道灯火阑珊，行人稀少。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全程一言不发，气氛有些沉重。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祟，李城会不时回头探去，总觉得身后有人，有些疑神疑鬼。
回到住处，李城斜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另一张床上的李青被他叹气叹的有些心烦，忍不住道“别哼哼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一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小心应对即可。赶紧睡吧，明天一早要出活儿赚钱”
李城可能是太累了，叹气叹着就进入了梦乡，随后鼾声四起。李青翻来覆去，却无心睡眠。他起身走到院子，取来唢呐，拿起布条坐在石凳上习惯擦拭。虽是阳春三月，但半夜还是有些许凉意，他抬头望天，繁星闪耀，有风袭来，夹杂着微微花香。李青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生存磨难反而让他更加坚强。王素的话语一直他的耳边萦绕，他真的很想认为他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混迹多年敛财的骗子神棍。但他说服不了自己。王素来到寨子时，两人在隐阳城出活儿。他王素如果真的是骗子，也不可能花时间精力去调查两人，根本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再说他算命也是分文未取，更像是朋友一样的好言忠告。他说的玄牝之门，李青更是感同身受，未学礼乐之时，时年八岁的李青便可在寨子清泥河渡口搬卸百斤货物，众人也是啧啧称奇。只是后来清泥河渡口关停，他才去学了礼乐营生。还有一次，他跟李城在隔壁村出活儿领完工钱徒步返回，遇歹匪劫财。三个高大歹匪都被他两人几拳撂倒，打的跪地求饶。虽然年岁不大，但混迹江湖多年，未曾怕过事儿，怕过人。为何这次却让自己如此的惴惴不安呢？
或许，人最恐惧的并非是恐惧本身，而是看不到，说不清，摸不着，但时刻潜藏周围，隐而不发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往事一幕幕跃然心头:李城娘亲在世之时，对他有施饭之恩。两家离的不远。李城老爹是寨子里闻名的赌鬼，为了赌钱孩子都能卖，李城五岁那年，就被他老爹换了十两银子作为赌资。李城依稀记得他爹的话“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反正我还有个老婆”小李城吓得哇哇大哭，他爹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等爹赢了三十两，就来赎你，给你买大螃蟹吃”小李城瞬间被哄眉开眼笑，欢喜道“真的吗爹爹，那我们拉钩，拉钩不许变……”后来，赌资全输，他爹头也不回的离开赌场。她娘知道后，便向娘家亲友筹集了十五两银钱赎回了李城。只是短短一天，利息就多出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啊，普通一家四口一年的开销也就在三两银子左右，遇到好年光景一年也就能剩下三五两。后来他娘日以继夜的纳鞋底用来还债，一年后心力交瘁病倒了，没能挺过那个冬天，带着无比的遗憾和不甘撒手人寰。
葬礼无比寒酸，连口棺材都买不起，一卷破旧草席，一个七尺深坑，几捧黄土覆盖。这样的殡葬规格，后世就算是盗墓贼发现了也会潸然泪下，不留下几个铜板都算良心难安。后来娘家人来闹，一时争执推搡，李城姥姥也一命呜呼，他爹被衙门押解候审，案牍至刑部，判了秋后问斩。此时六岁的李城被周围人也视为不祥
这世间苦难或有一石，而他李城却独占了八斗！
孤苦无依的小李城一屁股坐在孤寂的院子里对着苍天放声哇哇大哭！仿佛天地之下，只剩下了他孤苦弱小的一人，自生自灭，永坠黑夜
“你饿吗？”
一个清瘦略黑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蹲在李城身边，柔声询问，并递出一碗白粥
天寒地冻，白粥还冒着热气。李城接过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多时粥水已经见底，他将瓷碗斜倾仰头舌头还要去舔舐碗底米粒
“没吃饱？”李城点点头
“随我来，我家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