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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过后，陶氏缓缓走出厢房，瞧见庭院里那身形瘦小的女孩正专注地盯着药炉，似乎从未移动过自己的位置。对待炼药如此认真，陶氏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欣慰的神色——转而，她眼中闪现出一抹奇异的色彩。

只见宋婉茜此时双手虎口正对炉胆，一缕缕靛蓝色灵气从她手心溢出，流动至砂锅下方。锅内药汤趋于蒸发干涸，只剩下冒着泡的黑色浓稠胶体，随着一道青烟从锅内浮起，黑色胶体逐渐转变为暗青色——标志着这道“清凉丸”趋于完成。

宋婉茜很快便感知到母亲的注视，一转头，先是面带喜悦，继而露出几分羞赧。

“娘，娘……我想着，这灵气比平凡火焰蕴含的能量更大，更具奥妙。若是以灵气为火，炼制出来的灵药或许会有更高的品质，于是就……就自作主张试验了，望娘亲不要责怪女儿。”小姑娘的脸蛋胀得通红，好似一枚可口的红苹果。

陶氏一时失语，心中惊起阵阵波澜。

这灵气炼药，她只记得在阅览过的某本医书中有几句寥寥带过——那是灵修者中有炼药天赋的高手才能掌握的炼药之术，不是她这样的凡人能接触的。

灵药种类繁多，有强化实战能力的，有提升灵修境界的，更有能让灵修强者在不知不觉中一命呜呼的毒药。炼药术对灵气控制能力极高，稍有差池便会将一炉名贵娇嫩的药材晶石焚毁殆尽，既需扎实的灵修基础，又对心性和专注度有很高要求。同时，在踏上炼药道路之后，修炼重心偏移，难免影响炼药师自身的灵修进度，代价极大。因此，这些花费高昂成本炼制出的灵药个个价格不菲，高阶灵药一经问世便能引起千万人眼红，甚至无法用金钱衡量价值。炼药师也就成为这世间地位尊贵的存在，尽管自身灵修水平停滞落后，但只要炼制出一枚高阶灵药便能引来高手相伴左右，护其周全，品阶较高的炼药师更能被豪门望族奉为座上宾。

而宋婉茜在八岁这么小的年纪，误打误撞地触摸到炼药之术的门路，简直闻所未闻！

陶氏怔怔地瞧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突然鼻头一酸，伸手把小小的宋婉茜揽入怀中，眼泪扑簌簌地滑落脸颊。

“囡囡啊，知道麽，若你也是这大家族的后辈，或许也能成为人们眼中的天才，只可惜……只可惜投错了胎，成了咱这下人贱民的女儿，不得栽培指点，跟着爹娘受苦……”

“娘，怎会投错胎，能做娘的女儿，便是我最大的福分。”宋婉茜瞪大眼睛，坚定地望着泪眼婆娑的陶氏。

“那倒是娘乱说话了……”陶氏抹了一把泪，轻轻笑了笑，在年少老成的宋婉茜面前，自己反倒显得不成熟了。

“娘，中暑的方大伯还要这清凉丸驱热毒呢，我要继续炼制吗？”宋婉茜搓着小手，怔怔地瞧着砂锅里的半成品。

“不了，娘过会儿重起一炉罢——灵气炼制出的灵药和普通药物品质上区别很大，还是要谨慎一点。”陶氏脸色一正，叮嘱道，“另外，不可在外人面前展示这炼药手段，人心不可测，知道了吗？”

“娘我知道哩，阿翠姐姐怎么样啦？”

“血止住了，敷了药膏，待结痂脱落便好了。只是苦了阿翠，毁了这好容貌……”

“娘，我还有话想说。”宋婉茜的小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

“说吧，囡囡，有什么心事都和娘说。”

“娘，我不想永远在这墨族大院里，那墨辰安，呸，二少爷，老是贬损欺负我，不把下人当人看，日后他若当了家主那还了得，我不想伺候他……”

陶氏静静地听着女儿稚嫩的嗓音，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半晌，轻轻说道：

“囡囡想去哪里，娘就去哪里……娘永远在囡囡身边。”

……

“啊——啾！”

墨辰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正揉着鼻子，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小赤河岸旁。小赤河是墨城城内最大河流墨江的一条支流，弯弯绕绕地穿过墨家府园东南角，水质清澈，供族人们饮用、浣衣。小赤河的水不是红色的——就像墨江不是黑色的。相传是某任墨家家主在河边修灵悟道时看到霞光满天，河水倒映成红色，顿感体中血液翻涌，有所精进，“小赤河”因此得名。

沿着小赤河继续向南行经五十步，穿过河岸茂密摇曳的柳树林，一栋孤零零的三层楼阁便出现在墨辰安眼前。这座楼阁屹立在河边一片开阔地中央，走近细看，虽是白墙黑瓦，却也飞檐翘角、精雕细琢，在草木映衬下别有韵味。正门匾额高挂，四个大字——“玄机自在”。

这玄机阁历史悠久，与墨家府园同生，正处在整座府园的风水之眼上。历任墨家家主闲来无事常在阁中休养独处、体悟禅机，墨辰安的父亲也不例外。

墨辰安迈过门槛，步入楼阁，只觉一阵檀香扑鼻而来，熏得人心旷神怡。阁内装修精致，梁枋庭柱大都采用上品楠木打造，雕刻着祥云瑞兽、花鸟鱼虫，刀工细腻，栩栩如生。阳光透过轻纱帷幔，从精雕细琢的窗棂流入室内，为窗边摆设的玉雕石刻抹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楼阁内充斥着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正厅中央一位中年男子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双手拂膝，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身着深青直领道袍配金丝玉扣细腰带，身旁两侧各设一只香炉，轻烟袅袅，身后是一整面绘有山川河湖的巨大屏风。那男子面容轮廓分明，鼻梁挺拔，脸上散布着岁月留下的细纹，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而稳重的气息。

墨辰安走至厅前，朝着那中年男子躬身行礼，朗声道：“孩儿在此，不知父亲有何事吩咐。”

“辰安——”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楼阁之内响起，厅前墨辰安的心头却是一阵少有的紧张。

“你知错吗？”

一双深邃的眼眸徐徐睁开，眼底的温和包裹着几分精明老练，正是“双眸秀银海，炯炯含精光”，散发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强者霸气，一看就是通晓世事不好惹的狠角色。

这位，便是当今墨家家主，墨郡太守，安南王国第一权臣——墨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