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宏宇躺在雪茹曾經睡過的床上,睁着眼瞪着天花板,不能入睡。在这个房间里曾发生的一切美好的时刻,仿佛电影画面一般一幕幕在他脑内闪现。這樣折腾了很久,于是他幹脆披上衣服走到書架前打算找一本適合睡前閱讀的書。他發現了一本《沙土比亞十四行詩集》,覺得有些奇怪。雪茹除了對中國古典詩詞和汪国真诗集感興趣外,對其它詩歌均没什麽太大的興趣,什么时候开始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了?凌宏宇仲手取過那本書。打開書皮,他看見了雪茹题的字。正準備再往下翻,突然從書中落下兩張照片。凌宏宇趕緊將書卡住,好把兩張照片放回原處。他知道這整間屋子都保持着雪茹在時的原狀,包括逭些细節。蹲下身,他拾起地上的照片。当目光与它们接触时,他愣住了。
兩張都是合照。一張是雨薇和雪茹的合照。畫面中雨薇親呢的摟着雪茹的脖子,小嘴輕輕貼在雪茹的面頰上。
另一張明顯的是經人经心技术加工之後的合照。它是在雪茹和凌宏宇的一張合照基礎上
組合的。雪茹和凌宏宇互搭着肩,露着調皮而又甜密的笑。經過技术加工,雨薇被精心剪下的半身照被巧妙的安置在雪茹和凌宏宇之間,看上去象是他倆摟着雨薇。最妙的是,雨薇的臉上也是那種調皮而甜蜜的笑。
凌宏宇抓過那本書,發現在攤開的那頁上有幾句話被重重的勾下--“我為了愛你而與光
陰奮鬥,我要為你移植新枝,他要把你的生命奪走。”
他兴奋而慌乱的再細看那兩張照片,他看出在照片背後有題字。于是,他翻轉照片,看
見了這樣的兩行字。
一張寫着:女兒之吻。
另一張則寫着:月兒你團圓我却如何?都是雪茹的筆迹,他
認得,凌宏宇象是被子一根針刺了一下。
胡亂的,他穿上衣服,拿着那本書和那兩張照片衝下了樓。他不能光胡猜,他必須問清楚一切真相。如果这个真相存在,那么他……他突然害怕了!生活中的真相往往是利刃,能扎得人体无完肤。可是另一个声音催促着他,不允许他退缩。毕竟,也许他原本应该承担起另一种责任。
俊文和陳娟正在屋前的小花園裏擺弄花草。爲了在花草春季能更繁茂,他倆現在就做開了準備。當看見凌宏宇衣衫凌亂的從屋裏衝出來,他們不由的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凌宏宇遞上了手中的東西。
俊文和陈娟二人互视半晌僵在那裏,老半天做不出任何反應。最後,還是陳娟先恢復過來。
“進屋說吧!”她把兩個人都叫進屋,并給他們遞上熱騰騰的咖啡。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凌宏宇重復道。雖然他從羅、陳二人的表情裏看出了原委,但他仍不太敢相信自己現在有些混亂的頭腦,他需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俊文手裏緊緊握着那照片,眉頭深鎖。終于,他長長的嘆口氣,他知道紙永遠包不住火,有些事凌宏宇是遲早會知道的。于是,他說:
“雨薇很像你。”思索了半天,他也衹能吐出這麽幾個字。
“其實她長得很像她爸爸”恍惚間凌宏宇記起陸儀曾這麽對自己説過。
“雨薇,是--”凌宏宇聲音有些擅抖。
“是你女兒。”俊文將他的話補充完整。
凌宏宇仰頭靠在沙發背上,臉色慘白,眉心被擠成個“川”字,眼裹噙着泪花。猛然间,他觉得天花板在向自己压下来,下意识地他闭上双眼,天地马上旋转起来。这天旋地转比起他心中的痛与懊悔与自责与恨共同施加在他身上,使他短暂地失去了行动能力。脸色差得吓人。罗俊文二人担心地守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血气一点点回转到他的脸上,大概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他才蓄足了说话的力气。
“她很可愛嗎?我女兒。”宏宇頹然問道。
“是的。雨薇是一個懂事,聽話又招人喜歡的孩子。”俊文聲音瑟瑟。
宏宇從他手中接過照片,仔細的凝視了許久,才緩緩的說:“瞧!她完全是雪茹的再版。”宏宇的眼泪滄出眼框。
“我希望你們有誰能告訴我事實真相。我一回來你們就告訴我雪茹不在了,現在又突然讓我知道我居然有一個女兒,而她也不在了。可是却没有一個人告訴我事情的經過,還有陸儀,神秘兮兮的,口口聲聲說雨薇是她的女兒,却絶口不提雪茹,這都是為什麽?”
你走那天雪茹的确和少秋去機場找你,誰知在半路上,雪茹因为孕期缺氧晕了过去。少秋被吓坏了,赶紧改道送她去醫院。當時,她知道已經來不及當面向你說明一切;而你,一過去那邊就失了踪,誰都無法聯系到你。我妹妹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于是,雨薇便在那年的十月提前降生了。”俊文頓了頓,接着說:“出事那天,是雨薇的生日。雪茹,帶着雨薇,噢,還有陸儀。”他看了看宏宇,“一起去山上玩,誰知就······。陸儀和雨薇的感情很好,其實也是雨薇的媽媽。我想她所以會那樣對你說,恐怕并不是存心想骗你,而是,而是······”
“我知道了,我并不怪她。”凌宏宇飛快的說。“多跟我說說雨薇吧!”我幾乎是在乞求。
于是一直到深夜,他一直在静静的聆聽俊文和陳娟向自己講述女兒的第一次微笑,第一次叫媽媽,爸爸,第一次呀呀學語,第一次蹣跚邁步······
從俊文家出來,他漫無目的地走着,腦子裹混亂异常。附近有一個兒童游樂場,凌宏宇剛好從旁經過。他在這裹停住,望着裏面只能模糊看清大概輪廊的翹翹板呀,滑梯等類東西,泪水涌出他的眼眶。他想起回成都之前,他曾羡慕古建平為人父的喜悦,還曾感嘆自己的孤單。然而如今,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為人父;本應七歲的女兒却早在四年前夭折了;而他在這之前對這一切居然毫不知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凶正是他自己。他不解原諒自己,不僅因為雪茹和女兒的早亡,還因為就是那個曾被他咒罵為薄情的女孩竟不惜一切要了自己的孩子,而她换到的却是自己的無情嘲駡。
第二天清早,凌宏宇就帶着鐵鑿等工具再次走進了那片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