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先生的病情较之前已经有所好转,我们采用了最先进的基因技术,不不,不是你想的这样,这项技术虽然才突破一年但已经拥有大量成功的临床案例…”
“失明是因为脑内肿瘤压迫了神经,后续会进行开颅手术,您不用忧心,这只是其中一项并发症,是的,如您所说…”
主治医生是位苍老的C国人,他很有耐心地为却夏讲解病情并解答提问,雇主向他支付了天价报酬,他很乐意效劳。
却夏向他反复确认公冶纵的视力可以恢复后,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谢谢,您慢走。”送走了来查房的主治医生,却夏转身回到病房。
这座设施完备的疗养院占地近十亩,只为公冶纵一人服务,这里的工作人员拿着优渥的薪资干着轻松的活计,照顾起公冶纵来尽心尽力,有时候却夏都觉得自己多余来一趟,缘因她根本插不上手。
公冶纵的衣食住行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早晨天不亮就有护理人员过来查看公冶纵的情况,为他准备洗漱用品和需要服用的药物,就算公冶纵暂时用不上他们,他们也会在不远处等候,随时观察雇主的需求,然后立即给与帮助。
却夏刚一进来,就见一名护理人员接过公冶纵递过去的水杯,洗过后放到一旁,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全程不发出一点噪音。
公冶纵从容不迫,对他们的服务已经习以为常,失去视力后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困扰,唯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没办法自己看书了。
“慢慢?”公冶纵侧头,说:“过来给我读书。”
却夏走过去,捧起书本从上次暂停的地方继续读下去。公冶纵喜欢牵着他的手,却夏就靠在他身上屈起一条腿把书放在上面开始阅读,用另一只手固定书籍。
“慢慢,”公冶纵忽然说:“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却夏声音停顿,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等你的病好了,这样的时间还有很多。”却夏最后说。
公冶纵笑笑,没再说什么了,半瞌着眼睛,似乎在思考。
却夏却因为他这句话而感到一丝不安,这次见面,除了初见时的惊喜外,公冶纵仿佛并没有多高兴,却夏几次见他一个人坐在藤椅上面向窗外沉思,眉宇间浮现出忧虑的神情。
却夏知道公冶纵并没有表现出来的淡然,任谁被病痛折磨数十年,经历一次次生死较量后都很难维持平静,他好像对治疗并没有多大信心,却因为一些原因而不得不接受一次次让他痛苦的治疗过程。
在洋洋盈耳的阅读声中,公冶纵睡着了,却夏放下书,侧身静静注视着他的睡颜。
公冶纵睡着时,神情间的漠然全都融化了,唇角微微向上,显得有些孩子气,他的五官非常精致,细看给人一种不似真人的错觉,但他的气场太强,让人不敢直视,所以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一点。
却夏的心脏怦怦直跳,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每每当她想生气时看到公冶纵这张脸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就像这次她本带着兴师问罪的目的而来,然而真到了面对公冶纵的时候,看着他这张脸,什么谴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却夏啊却夏,你真是……
却夏扶额叹气,依偎在公冶纵身边,渐渐也睡着了。
主治医生为公冶纵制定了非常详细的治疗计划,三个月内公冶纵先后进行了两次手术,一开始却夏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公冶纵洗澡时,她才无意间发现这个秘密。
由于失明的原因,公冶纵洗澡时需要有一名护理员在一旁协助,今天却夏突然奇想想去帮忙。
公冶纵动作微顿,有些不自然地说:“不用了,你乖乖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出来。”
却夏只当他害羞,无所谓道:“没事,我帮你。”
“不行,”公冶纵作势要往浴室里走,态度很坚决:“听话,我很快洗完。”
却夏本来没那么坚持,也就是随口一说,但公冶纵越是拒绝越是激起了她的逆反之心,再加上她心里本来就有气,正好借这次机会发泄出来。
“行。”却夏硬邦邦地说,心道你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我究竟进没进来。
见护理员扶着公冶纵往浴室里走她也跟了进去。
护理员略带迟疑地看了却夏一眼,却夏回了个安心的眼神,护理员不想掺和进雇主夫妻间的情趣,只能装作没看到。
浴缸里提前准备好了温水,公冶纵神情自若地褪去衣物,随着衣服落下,却夏终于看清了他的身躯。
却夏:“……”
她睁大双眼,只见公冶纵的腹部和胸部分别有一道手术疤痕,两道疤痕长约六七厘米像两只狰狞的蜈蚣盘踞在他身上。
护理员在疤痕上贴了两张防水敷贴,公冶纵在花洒下冲了冲,在护理员的协助下跨进浴缸,却夏不想继续看下去了,沉默着退出浴室。
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公冶纵的担忧,他也担心自己无法顺利挺过第三次手术吧。
却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每天给他读书,陪他在花园散步,说些有的没的,时间就这样倏忽而过,很快第三次手术的日子。
知道公冶纵短时间内经历过两次手术后却夏曾找医生询问是否能延迟手术时间,这个问题很幼稚,答案也显而易见。
主治医生给出的这套治疗方案是经过了一整个专业医疗团队反复讨论而得出的结果。
医生充满歉意地说:“很抱歉夫人,您来之前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经过了很多次讨论,首先我们必须做这场手术,或许您不知道公冶先生颅内的肿瘤非常危险,它已经压迫到了神经,在基因治疗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它的生长速度正在加快,如果不及时干预后果将难以承受。”
医生头头是道,却夏只能将这个想法咽了回去。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前一天晚上病房里来了一群医生查房,公冶纵被剃掉头发,主治医生拿着一只记号笔在他脑袋上比划,最终画了几条线后离开了。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公冶纵说。
却夏为他戴好帽子,笑道:“不,反而更帅了。”
公冶纵显然不信,摇头道:“这大概是我最狼狈的时候了。”
却夏煞有介事地点头,点完头才发觉他看不见,于是说:“狼狈是狼狈,虽然狼狈但是也很帅。”
公冶纵笑了起来,却夏却笑不出来,她现在开始庆幸公冶纵看不见,不然就能看到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了。
这一夜却夏怎么都睡不着,她被公冶纵揽在怀里,她能感觉到公冶纵也没睡,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很安静,时间变得尤其缓慢,每一秒都是凌迟。
终于熬到天亮,却夏睁开双眼,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手术八点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她在床上坐了一会,觉得先起身洗漱。
出了盥洗室,公冶纵已经醒了,听到动静把头侧向她。
“慢慢,”公冶纵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