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诩泰上压顶面不改色的人，

一个自信荣辱不惊不计得失的人。

在这一刻，都沉默的无法言语，无法动作。

疆场拼杀伏尸百万，赵匡胤只会觉得不忍。

生灵涂炭饿殍千里，李允只会觉得悲愤。

可眼前…

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朝廷的不为，已到如此地步。

这让赵匡胤对当今的世道，愤恨得无以言表。

他先从惊愕中醒来，回头望着李允…

他从未见过李允如此悲怆的神情，甚至他此前从未见李允哀伤过。

这个小道士，就像凭空出现在这方天地游戏人间。

但此时的李允，如被冻结在那里。

眼里喷涌着熊熊的烈火，似要烧掉那些木柱、烧破山壁、烧尽一切人间污秽。

赵匡胤竭力得整张脸都皱起，嗓子干哑：

“道长。”

李允全身一个激灵，闭上双眼，长长吁了一口气，哽咽着说道：

“元朗兄，武为争权夺利，文为苟且富贵，百姓…何错之有？”

赵匡胤慢慢握紧手中的铁棍，重重的顿在地上，心有戚戚地说道：

“道长，你的心意吾已知悉，吾定不负今日之所见。

眼下，还是先把这些娘子救出来吧！只是如若就这般上前，怕是她们的神智再难恢复。”

“……”

栅栏里的娘子，没有惊恐、更没有好奇和呼救，就像地里的菘菜。

鸟来啄它不动，刀砍来它不动，霜雪来它还是不动。

在她们的眼里，已没有活物和死物的区别，更没有生与死的区别。

仅余还能呼吸的躯壳，也不知是多少曾经鲜活的人，留存下来的。

生命的本能，让她们麻木地吃着喝着排泄着维持着。

李允慢慢走向前，从赵匡胤手中拿过火把，举到他自己面前，轻声又缓慢地说道：

“诸位善人，吾乃金云观修行道人，道号无界子。

你们没有听过我，也没有见过我，但你们一定见过玉皇，见过王母。

我是彼等的弟子。

你们一定呼喊过、盼望过、渴求过，希望彼等来救你。

彼等听到了，来晚了；

是我错了，我来晚了。

吾今在此向道祖起誓，请相信我，救诸位娘子脱身。”

赵匡胤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李允身旁。

这个时候，只有唤醒这些人对生的渴望，让这些人回忆起活着的感觉，才会相信他和李允。

才会和他们走，再次变回活生生的人。

如果贸然的向前，只会让她们彻底的崩溃。就算把人救出去，也很难活下来。

而这件事，李允做起来最合适不过。

当人从失望到绝望到已经没有任何思想的时候。只有天、只有道，才能唤醒她们死去的心。

整个山洞里，陷入诡异的沉寂。

李允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平静的注视着她们，盘膝坐下…

“道言：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

开始诵经。

他没有去想，对方听不听得懂，也不是经文真有奇异之处。

李允只想表明他的身份，让他能被感觉信任。

一遍…

一遍…

又一遍…

栅栏里响起了一声微不可查、断断续续的呢喃声…

声音渐渐连贯…清晰…变大…

里面有人在跟着李允诵经。

又过了一段时间，

一声轻得好像一片鸿毛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