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个个都口颂马首是瞻,可老夫活到七十才明白,这话是他们替你我说的,不是他们唯你我马首是瞻,而是你我要唯他们马首是瞻,你我之辈还要借‘顺势而为’聊以慰藉。”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食三餐,家中有薄田二顷,即可衣食无忧。”
“可底下人拿一堆你我这辈子都用不上的金银田产,铸了根金链子拴住了你我,今忆鹤华亭,悔之晚矣。”
严嵩言淡语轻,两人却均是红了老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徐阶没再多说什么,长叹了口气,饮罢盏中茶,起身告辞。
及至徐阶消失在保国观中,严嵩扶着拐杖,悠悠唤道:“老吴。”
“阁老。”
躲在屏风后的吴管家悄然现身。
“都处理干净了吗?”
“弩机已然焚化。”
“盯紧内阁、徐家数一数这几日有多少外省急递送来,报与我知。”
“喏。”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出了这道门,他们还是死敌。
……
直到上了翠微山,李昰才知道,所谓的清风寨,准确的说,应该叫清风寺,迟飞甲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山贼。
山上古寺不计其数,多为皇家寺庙,成化朝后,天子崇道抑佛,没了香火供奉,山上的沙弥便跑光了,空留下这许多屋舍。
后来迟飞甲这伙人上了山,便挑了易守难攻的清风寺山门做栖身之地,前后还辟出不少山田种稻栽桑,因无人征役索税,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赵诺哥仨是知道李昰真实名字的,但迟飞甲不知道。
为了避免尴尬,李昰选择不跟他们同时出现,将赵诺三人送进山寨后,李昰便找了处阴凉地方坐下。
虽然还能看出这里曾经是寺庙,但已经平添了不少生活气息,能栽桑的地方全都栽了桑,不能栽桑的地方也都辟出来种了菜。
令李昰没想到的是,山上竟还有不少女眷跟孩子,不过这帮女眷的口音听起来南来北往,哪里的都有。
刑不上士大夫,礼不下庶人,她们受礼法约束较小,可以自由出行,反倒让李昰觉得这寨子里有了些人间烟火气。
就在李昰斜靠在墙边吹风时,目光无意间扫到一老一小两人正朝寺中走来,岁数较小那人身穿靛蓝棉布长袍,头罩网巾束发,虽然身穿男装,及至靠近山门,便从老者手中将登山杖接了过去。
目光扫过之后,李昰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而且皮肤嫩的不像是个男人,反倒像是个女子,不免又看了一眼。
当李昰的目光落回到那人身上时,却发现那人也正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
李昰猛然惊醒,这不就是换了身汉服、没戴美瞳、没穿丝袜的小洛老师吗?
那人看清了李昰,也快步迎上了上来。
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小洛老师,我是李昰啊!你也……”
李昰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那人便像是掐油条般徒手直接掐断了手中小臂粗的登山杖,怒气冲冲的朝他跑了过来。
看着断成两截的登山杖,李昰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认错人了。
这绝对不是小洛老师!
“谁让你这伪儒上山的?!狗官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