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鱼捉完了,将两头的泥坯扒掉,让水流回来,恢复它原来的样子,然后又去其他沟渠寻觅水草浓密的地方。折腾了大半个下午,收获还真不少,篓子都满一大半了。回来时,身上都粘满泥浆,尤其是小弟,就一小泥人。便也都如那田间收割的村民,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小时候听阿婆讲过,在以前田间有很多鱼,家里没得吃了,拿过篓子到田间渠里就那么一搂,就有满篓的鱼了。要是在六月天,午间田头,太阳将水晒得滚烫,可看见浮起鱼儿一片。这样的情景林飞扬没见过,只记得小时候田里还是有很多鱼的,后来鱼少了,越来越少,甚至一条都没有,都说是农药喷多了。田间再次出现鱼是近三两年来的事,听爸说,农药少喷了,贵,也有毒,大家都少用,于是鱼又回来了。
晚餐是丰盛的。白切鸡,自家养的,味道特美。爸自镇上买回了扣肉,喷喷香。午间田头里捉的鱼,油炸了,金黄金黄,放进嘴里卜卜脆,浓香迸裂。加上自家种的青菜黄瓜,满满一桌。爸还特地买回了瓶九江双蒸。庄稼人大多能喝点小酒,壮力气嘛,下酒菜没什么讲究,花生萝卜干皆可,酒也没什么计较,多是村间小酒铺酿的,所谓“土炮”,但在节日里总是要买些好的,便如这九江双蒸。林飞扬在中大这一个月,天天军训,跟下田一样又苦又累,学校里的菜哪比得上眼前这一桌,早是狼吞虎咽。小弟望着哥这气势,手上紧紧抓着两条鸡腿,这条咬一口那条咬一口,一边警惕地盯着。林飘飘看着小弟戒备深严的样子,忍不住格格大笑,林飞扬把一只大鸡翅夹到他碗里,小弟便也嘎嘎地笑了。
满屋子的喜悦,却在第二天被风吹去,笼罩上了深深的忧愁。在军训快要结束的时候,班上一同学不小心撞在了林飞扬身上,大腿断了,眼下正躺在广州的医院里,医药费最少1.5万元。该同学买了人身意外保险,理论上将获赔70%,问题是他来自老少边穷地区,家里特穷,无法拿出一分钱,再说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告诉家里,怕父母担心。班里已就此发动学生捐款,筹集了5000元,剩下的,他林飞扬虽没有责任,表面上却是“肇事者”,总得想个法子。这就是国庆节他匆匆赶回家的原因。林飞扬向爸妈保证,他这笔钱只是垫付,同学伤好获赔后,会如数归还。
爸又坐在凳上叭哒叭哒地抽着水烟。深锁的眉头,如果可以如烟般舒展飘去,那该多好。妈在一旁暗自垂泪,林飘飘也是泪眼湿湿。为什么幸福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爸放下水烟筒,一言不发,走出去,牵起缚于树荫下的黄牛,向镇上走去。他强壮的身影,在这一刻好像苍老了十年。父亲和黄牛蹒跚的脚步,仿佛全踏在林飞扬胸口上,是那样的深沉,那样的哀伤,那样的痛……
林飞扬跑到屋后的桃树下,咬紧牙关,强忍泪水。军训撞断同学大腿,完全是谎言,事实是他需要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