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殿,灯火通明,延龄坐在东暖阁的榻上,就着灯光看着手中的试卷。
他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已,口中直道:“不错,不错,朕果真没看走眼他!日后,必能成为朕的股肱之臣!”
孙修楷沉吟一番,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臣给圣上道喜了。不知他是何人?”
延龄从榻上下来,手里拿着试卷,递给孙修楷:“孙师傅您也给看看,此人词采华丽,文辞雄肆,一泻千里”
孙修楷恭敬地接过试卷,延龄则搓着手,在走来走去,喜躬躬地道:“唉,总算朕在万客隆客栈没白呆”
孙修楷看了也赞不绝口:“圣上英明,此人果真察力不凡,尤其是其笔力,力透纸背。”
延龄热切地看着孙修楷道:“孙师傅,朕同意取他为头名,您看如何?”
孙修楷连忙弓身参拜:“皇上做主便是,老臣怎敢妄言?”
延龄听得此话,喜出望外,果断地说:“好!那么头名就是他了!”
延龄想了想,径直走向榻,从小几上取来两份卷子,递给孙修楷:“第二名、第三名您也一并看看!”
孙修楷接过试卷,迅速地扫了一遍,捋着胡子道:“这两份嘛也不错,这第二名,似刻意藏锋,为文态度略显油滑第三名嘛,态度倒是赤诚,酣畅淋漓,然则,嫌锋芒毕露”
延龄听了哈哈一笑:“您真不愧是朕的师父。朕的感觉,与孙师傅一模一样。哎,这以后哇,咱师徒一心,其力可断金!”
孙修楷略作沉吟,神色严肃地对延龄道:“只是年龄似太幼臣担心”
延龄满不在乎地说:“年龄小不怕,历练历练就行了。非要把别人熬到满头白发才让他们出头,早已沧桑颓靡不堪了。凡事小心翼翼,只顾保乌纱,何来激情?何来锐气?何来直言的勇气?朕要的,就是他们身上那股冲天牛气!”
孙修楷点点头:“皇上圣明。皇上方才一番话,倒叫老臣想起一个人来!”
延龄疑惑地看着孙修楷,急切地:“谁?”
孙修楷面露欣慰之色:“洗英,先皇当年甚喜此人文采,然而,此人性格太过耿直,锋芒毕露,先皇担心其太刚易折,将他放到福建去历练”
延龄叹了一口,道:“先皇糊涂呀!好好的一个少年才俊”
孙修楷吃了一惊,抬头看延龄:“莫非,皇上是觉得,这洗英心态颓靡?”
延龄摇摇头,面露可惜之色:“他的文章,朕曾读过,天资过人,文采绝佳。然而,去福建磨砺的这些年”
孙修楷似乎并不完全认同延龄的话:“皇上是认为地方上的官吏故意刁难他么?不过臣倒是听先皇说,他曾密诏福建巡抚陆少儒多多关照他,应该不至于”
延龄鼻子哼了一句:“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这福建离京城几千里。朕可以想象,明里暗里的苦头,一定没少吃。”
孙修楷沉默不语,他是个久经官场之人,自然能体会延龄之言外之意。
延龄补充道:“他出生寒门,人又极老实朕召他回朝,他感恩不尽,总是小心翼翼,迎合朕意,生怕再度被贬如此一来,从前那神采飞扬的灵动劲全无,而朕,还真不忍责怪于他。”
孙修楷仿佛明白了延龄的一番苦心,他试探地问:“那皇上打算怎样安排李文臣与连云?”
延龄没回答,而是转过身去,背着手在思考。
孙修楷知道他是在为难,因为他知道,延龄也在斟酌。一个人,若安放错了位置,才不能尽其用且不说,还会带来损失,是二重折损,双重的损耗。
所以,如何让人才适得其所,各安其位,比什么都重要。
“这么着吧”延龄突然转过身来:“这兵部侍郎的位置不是空缺了吗?把李文臣补上去吧。”
“皇上,这”孙修楷大吃一惊,兵部侍郎这个缺,可不是随意一个人能补上去的。
况且当下,西北战局吃紧,让一个少年来补兵部侍郎之缺?这玩笑可开大了。
老话怎么说来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可不比考场上写文章,凭借文才便可以获胜。
“皇上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些时日?”孙修楷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延龄手一挥:“朕曾经跟他聊过。此人虽然年轻,但是,做事沉稳有度,而且,能坚持自己的见解,不畏权威,亦,不畏权贵,很难得!”
孙修楷仍然不死心,劝谏皇上是他的职责:“皇上,兵部侍郎掌全国武官选用和兵籍、军械、军令之政,让一个少年来补兵部侍郎之缺,臣觉得,风险过大。”
“是吗?”延龄突然目光如炬,逼视孙修楷:“那孙师傅觉得,这皇上执宰天下,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当,是不是,也风险过大?”
延龄这一番话,让孙修楷心头一颤,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这是犯了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