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
魏侯果然下令,让西门豹去国都述职。
只是这次,没有使者过来了。
传令的人还提醒西门豹,“这次是有好事的,请带上家人,免得后面奔波。”
于是西门豹心里有了猜测,特意去庙宇前为河伯烧了份文书,以做离别通知。
然后,他又找来渔,问他愿不愿意跟随自己去安邑。
“是像上次那样吗?”渔问。
西门豹笑道,“这次一去,就很难再回到邺县了。”
于是渔不愿意。
“为什么不多问问呢?安邑是国都,我也要做国君身边得用的官员,可以让你收获更多。”
渔对他叩首,诚恳的说道,“我心里清楚,县令起初之所以重用我,是因为鬼神的指引。”
“后来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县令真心启用了我。”
西门豹沉默不语,但点头认可了渔的话。
渔又说,“我知道安邑是个更好的地方,但是我的性格粗鲁,久居国都,可能会冲撞贵人,为您带来麻烦。”
“而且我的父亲埋葬在漳水边,我的儿女也生长在漳水边,如果舍弃他们而追求自己的富贵,我怎么能够忍心呢?”
西门豹叹息了一声,“你是个君子,既然你心里有自己的志向,我怎么能够强迫呢?”
“不过,你的能力我也清楚,趁着还在邺县,我还是尽量为你争取一些富贵。”
“你去做邺县的县司空吧。”
魏国的官制,地方和中央大体相同。
一县之中,最高者为“令”,以示其号令此县。
而县令之下,又有许多佐官。
曰:县丞、县尉、县司马、县司空。
县丞要负责粮草的征调和审理案件,是个十分精细且重要的位置,渔并不善于这样的细致。
县尉则是分管军务,但以邺县的情况,西门豹离职后再来人,必然要将自己的亲信任命在这样的位置上,渔是护不住的。
县司马则是主管马匹,同样重要。
至于县司空,要负责一县之建筑,由于此时人力主要使用刑徒,因此也是分管刑徒的官,较其他县吏的权利,要小一些,但利益颇丰。
后来者拿了司马、丞、尉,也得给邺县的人留点吃的。
而渔来到邺县已经一年多了,也具有一定人望,而且城中的富户们,对他也较为支持——
渔是受到河伯青睐的人,而眼下富户们新开拓出来的,向着下游繁华大城邑售卖豆腐、酱油的路线,都要依赖于水运,因此没谁会和渔争这个位置。
“多谢!”
渔知道,这是一件绝对的好事,于是对着西门豹再三叩拜。
随后,西门豹又对他说,“既然你要做有身份的人,那就不能没有姓氏。”
“我曾经为黑娃取名字,叫做‘黑衣’,你干脆也氏黑好了。”
此时,虽然姓氏仍多为贵人所有,但民间已经有慢慢起家富裕起来的商人,为自己取姓氏了。
这是礼崩乐坏的时代,
是从上到下,都要跟着崩溃、变化、新生的时代,
也是鄙贱之人,尝试着向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发起挑战的时代。
为一个平民取“氏”,只是这样的时代中,平平无奇的一件小事。
渔也不觉得,自己跟着儿子“姓”有什么问题,反而十分高兴。
“好,那我以后就是黑渔了!”
长得很黑的打渔人,总比“黑臀”、“黑背”好听多了!
随后,西门豹又去见了城中的几家富户,暗示他们自己即将离去的事。
刘平最为不舍。
这一年来,刘氏和西门豹配合的很好,恨不得后者永远扎根在邺县。
只是人要高飞,谁也阻碍不了。
刘平只能祝福西门豹前程似锦了。
他心中还有些可惜:如果刘氏年轻一代中,有人在魏国做小官,那西门豹高升后,就可以成为他的助力,让刘氏能够在魏国,混的更加如鱼得水。
但没有就是没有,
刘平只能回家训斥不争气的儿子,期待孙子辈能出个有能力的了。
等到将邺县的一切安排好,西门豹便要带上自己的家人和亲信,启程去安邑。
何博过来送行。
“上次你去安邑,走的是黄河。”
“这次总要走一走漳水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西门豹自然应下。
他登上准备已久的船只,最后看了看远处邺县的城墙,随后转身,不再回望。
漳水的波浪抬起装满了人和物的船只,随后无风自动,溯流而去。
水上来风,
岸上也有人追着这船只。
西门豹主政邺县两年,时常衣不解带的处理各种问题,成功让邺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邺县的人感念鬼神的仁慈,但也不会傻傻的认为,只有鬼神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