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容没想到傅弦歌会开口,疑惑地朝她看过去,却见傅弦歌朝她露出一个自矜的笑,柔顺的神色都仿佛绽开了颜色来:“这宫中所需避忌之事甚多,臣女多谢娘娘庇佑了。”
傅弦歌尚未说自己要请教什么,反倒是先将感谢起她来,只是这“庇佑”来的毫无道理,郑修容听得一头雾水,难得想起方才傅弦歌那三言两语里所藏的陷阱来,没打算接话,心中打定主意今日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教训,于是准备就糊弄过去。
可傅弦歌却准确地抓住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十分善解人意地帮她解答了疑问:“娘娘方才教导臣女这这宫中就连惩戒侍女这等事都要禀告皇后,如今却亲自帮臣女教导贴身丫头,此等恩德臣女没齿难忘,来日臣女定当亲自登门道谢,也好向娘娘多多请教。”
傅四姑娘说这话时丝毫不觉得亏心,似乎漫不经心般咬重了“贴身”二字,一双眼睛真诚地看着郑修容,从中找不出一丝嘲讽或威胁的意味来,仿佛方才那话里当真是没有一丝别的意思。
听了这一番肺腑之言后,郑修容的脸色却难看起来,颇有些如鲠在喉,总算是确定了这小丫头所表现出来的纯良无害纯属错觉,只这短短一句话,就字字把她往僭越上推,恨不的把“越俎代庖”这四个字钉在她身上。
可前言也是郑修容所放出的,傅弦歌这话还当真是叫人不好反驳,郑修容一时不知是该不管不顾应着她的话将那小丫头拉下去惩处好,还是该收回方才的话自打耳光好,一时间憋出了那么点进退两难的味道。
但郑修容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涵养的人,否则也不会一见到傅弦歌就出言刁难,此刻三言两语间尽落下风,当即恼羞成怒,撕破了最后那么一点摇摇欲坠的脸皮:“既然傅姑娘都已经真心求教了,我自然也不能藏私,这宫中的规矩,姑娘还是要多知晓一些才是!”
说着郑修容一指旁边凉亭外的清思,涂着豆蔻的手指葱白如玉,几乎要晃话傅弦歌的眼,她竖起一对柳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这宫中最是等级分明,似傅姑娘这样的白衣之身,怕是连宫中稍有等级的宫女都比不过,见了谁都要先行礼问安的,这宫中的规矩,姑娘还是从行礼练起吧,我看你这对你这小侍女倒是不错,便由你替她受一受教训,就当是学着受罚时该如何对上。”
“……”
饶是傅弦歌见过无数或绵里藏针或自矜无脑的奇葩,也被郑修容这明目张胆的蛮不讲理惊讶了——当今皇后待后宫看起来倒是无比宽容,竟连这样的贵人都能平安到如今。
想到此处傅弦歌心情有些复杂,这人生来便仿佛长了无数个心眼,怎么碰见的人却一个赛一个的鲁莽粗暴?这让她颇有种秀才遇上兵,任凭你有满腔才华也无处使的憋屈来,直到此刻傅弦歌方才有些理解其满朝大员在提起萧世子时的那股子愁苦来,想必萧世子是深谙为“兵”之道,并且将此道发挥地登峰造极,才能惹得满朝文武的天怒人怨……
然而此时不是让傅弦歌感慨这些的时候,郑修容身边的人已经不由分说地拽着傅弦歌将她拉到了凉亭外,清思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等变故,惊呼一声便要求饶,郑修容却视若无睹,好整以暇地把玩了一下自己白皙的手——见到傅弦歌这副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郑修容那无端升起的怒气瞬间便被一股高高在上的矜贵之气所取代。
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执掌大权生杀予夺的地步,头也不抬向那宫女下了命令:“这宫中啊,最重要的就是少说多做,傅姑娘这说话的功夫可比旁人灵巧了太多,唯恐以后要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