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手,无常缠腰。
顶过半个古神殿大小的翻海台就在一旁男人肉痛神色中被拦腰折断,滑落两开。
何为养剑,李知衡说他其实也不知道,但这天底下的剑客还是刀客,还真就没几个人是坐一山而观天的大隐者。除过在真一教里那个辈分年岁赶超姜夫子的大长生,喜好一窥百家名器榜第一祖师配剑卦损,日夜不眠不休外,也就是那闭剑三十年却再不拔剑的王世飞最为厉害了。
不杀人,剑如何平?
李知衡望向这个一朝剑成的徒弟,才入剑冢,便要第二次下山了。
这一天后来据记忆深刻的长老回忆,藏经阁不分大小总计拢共四十七道任务牌令全部被一人所接,任务内容只有杀人,时限仅为三个月。
仍旧勒马在剑冢中门外,这一次不再往东走去,没有了各伴左右的汉子和那便宜师兄,也再没有借剑,并未和一人告别,而是单骑立于萧山之下,望向曾经和山楂一路老车弱牛,晃悠大半月才踏过的这条官道,路口竟是被人用力劈出一剑,直直切割数十丈延伸其后。
断路,警告?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路的尽头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村子。
撇过装满一背囊的几十号牌令不看,想起清明已过,今年那墓前应当积上了不少杂草,两炷香一壶酒可还够?
胯下马蹄高高跃起,将那数十丈裂缝抛于背后。
一骑绝尘。
没了讨打师弟日日前来送剑,素好无人叨扰的白衣实在百无聊赖。
坐卧观心间竟然是止不住的浮现出,数月前单手提剑拢发的男子潇洒背影,在稍稍脸红的同时,心底蓦地生出一股子的惊人杀意,娘说天下男人都是口若悬河心狠手辣的骗子,她爹就是这样。
在十年前江南娥州道,那座还显得热络繁华的府邸里,平日里喜好挂上慈眉善目的家伙露出了如魔鬼般的面孔,失心疯杀掉府内二十余无辜杂役丫鬟后,背对着仍旧弱小无知的她,醉酒鞭杀了她的母亲,被来自遥远北方剑客救下后,来到这片寂寥无人的竹海湖亭里,她只是毅然在师父面前选择了脱衣剑,然后就这样住了下来。
于是往后的日子里,湖亭里就多出了十年如一日,始终白衣的她。
竹屋木门大开,陡然生出一股冰冷至极的杀机,门前三衣同时散尽,春华秋实,夏炎冬涩,轰隆一声将偌大湖中一袭黑衫影子击碎。水中无数鱼虾跃起,那足足花费女子一月时光安插暗桩于湖底,托起沟渠勾勒出的男子肖像再也无人能见了。
脱衣剑,相传自漠北刀客无情阿鼻三刀演化而来,最无敌之处,乃是剑无情,人亦无情。她练剑整整十年,从未杀生,若始杀生,一生饮血,无情剑,最重要一条,便是练剑者切勿心有尘埃,若有,务必抹去,否则五脱剑难成。
门前没有穿回悬空三衣的女子赤脚走在栈桥尽头,第一次让背后三衣落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上,看向湖畔青竹夹道处那个路口,曾经每天都会有一袭黑衫从那里走来,再走去。
风起之后,着面纱的女子缓缓闭眸,不在看那湖畔,平淡道:“若是再见,我必杀你。”
苏年,便是她心中尘埃。
马踏已过千里远。
疾行只两日,翻过实在寂寥贫瘠的大山小山,不看那遍野的野花杂果是否能够果腹,但着实没有半分滋味可言。避过誓剑楼内清丽女子向来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本就懒得做饭生火的他,更没理由往身上沾染些柴米油盐的油烟气。于是扎着辫子喜欢胡捣鼓的小南瓜就成了这楼上炽手可热的大厨,什么烧鸡清蒸鱼,什么烤红薯大米饭,那是样样拿手,恨不得把天底下的厨子都给气死才开心。
此刻又下山落得个无人嘘寒问暖的下场,方知山上才是如何风景,虽说练剑是苦了点,当然也没有动不动铲奸除恶的快意,可人是铁饭是钢,落在肚子里踏踏实实,摸着肚皮的打嗝才应当是天下间最让人快乐的事情。
少年只能叹气,不过想想若是为一处乡亲百姓免了灾祸,那好歹也是有些感激谢恩的吃食嘛,再穷至少也能拿出一盆苞谷面条来吧。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剑客海了去了,虽说肯定不是为了那点什么报酬才拔剑,可再大英雄也逃不过饥苦寒三个字,有了力气干活人看着也踏实。
好在身上除了这匹精壮有力的马儿之外,向来抠搜的老男人倒是拿出一点金银盘缠让他在路上多少有点吃喝,于是此刻眼见着便到了距西十里村外一百五十里的胡家档口。
啥能让赶路的汉子最开心?
真不是看见美女好剑,也不是什么成堆乱放的金银珠宝,那必须是一盘热腾腾出笼的大馒头,加上至少够半斤的酱牛肉,再洗个热水澡。
于是这胡家档口,就成了第二次下山的少年落脚第一站。
他打算先填饱肚子,再杀人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