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鹿小山洁白的积雪,一片银光闪耀,完颜亨却是第一次来。许她冬日里煮酒赏梅,白头偕老的誓言,都掩盖在这冰封的世界里,荒芜无人知晓。
不过思恋不会着凉,胸中压抑的星火早已熊熊燃烧,当初那么心灰意冷的去死,现在却那么迫切的感激还活着。为什么要那么决绝?赢了面子却输了个彻彻底底。
她总是对的:人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明天一定会更好,明天的明天。
感谢她还活着,感谢自己还活着。
这傻女子,向来不懂诗词琴瑟,对略通皮毛的他,什么都只会傻傻的说:“你、好了不起。”
温山软水、天上的繁星万千,都不及她眉眼间那半分青莲的羞赧,敛得他这半世的癫狂。
宝宝,我来了。以为我们已经结束,却不想还会有开始,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天地我心,开万世太平,都不及你嫣然一笑。长生不老不及你重要,哪怕只有一眼,纵然只有一眼,百舸灰飞也在所不惜。
完颜亨的胡须,全刮剃得干干净净的,一如既往,蓝色的逍遥巾垂直挂落在后背,一身素花蓝锦袍,腰间结了一条丝绦,只有披着的那条厚厚的披肩,压在他的肩上,才略现出萧条病容。
当宝靥看到活着的完颜亨站在面前,手中正在冲泡的雪梅茶,都掉到了地上,她摸着完颜亨的脸,捏了又捏,才发现这个瘦了一圈的他,确确实实是真的。
“你、你……金、公子。”
宝靥不自禁的抱着他哭了起来。
完颜亨没动,金铃儿似笑非笑,一个小男孩在一旁拉宝靥的裙角。
完颜亨待宝靥痛痛快快的哭够了,才轻轻的拨开宝靥的手,问:“她还好吗,一直都是你陪着她?”
金铃儿在一旁发了话:“你就是那个会使手段的帝姬?我想要的都没得到,你却得了个便宜,南蛮狡诈,的确如此。”
金铃儿的话,像针刺一样戳红了宝靥的脸,她慌乱的拉着那个小男孩说:“这、是念儿,他我一直想让宝哥哥给他起名字,可她一直不好就一直这么叫着念儿。”
宝靥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孩子,是不是他的孩子?
“宝哥哥让我在这里等她,却一等就是两年,我本以为她终于回来了,可她、真的什么都忘了”
宝靥止不住的擦泪,看了煮酒几眼,拉过小孩低声说:“宝哥哥是念儿的大娘娘,你就是念儿的大爹爹,念儿,来,叫大爹爹。”
“何不就叫爹爹,也许本来就是爹爹。”金铃儿冷笑道。
完颜亨看着小孩的眉眼,眼神复杂起来,捂着胸又咳了。
宝靥看着这般羸弱的完颜亨,摇着头,泪滴答滴答的往下落,看惯了这世间的许多稀奇,已不以为奇,她知道他只是为她而来,既欢喜又悲伤。欢喜老天有眼,悲伤这老天对这俩人是不是真的有眼。
宝靥抱着怯生生的念儿,又看了看煮酒说:“你来了就好,只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宝哥哥了。
你知道的,她从来不刻意的讲究,可她素来最爱干净,哪怕是粗衣麻布,她也一定要让它干干净净的。可自你走后,她一天比一天邋遢,醉沉沉的喝着酒,说这样能见到你,却最后闹得,把什么都忘了。
忘了,……如果不是煮酒,我和念儿都死了。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不想说话,可她是真的忘了我们了。那个“你”,和那些坏人,用我和念儿做人质,要伤害我们,她都不理我们,到处都是血,连梅叶儿都变了颜色……现在,念儿不敢见她,我也不敢见她。如果不是煮酒,我们早死了。
每天,我依旧烧好水泡好茶做好饭,盼望着有一天她会突然回来,走进你们的红梅居,可她……
金、公子,她真的过得很不好。”
又是这句“她很不好”,完颜亨差点脆弱的为了这几个字,掉下毁天灭地的泪液。
“秦明珠,你怎么能……”
“秦明珠,你怎么敢……”
“秦明珠,你怎么会这样很不好……”
窒息阵阵袭来,眼前一片模糊,模糊得都再看不清,他眷恋的明珠那曾经朝气蓬勃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