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多好的人啊,又有那么深的法力和德行,真是特别感谢你的引领,把庄淑带到了他的身边去,其实,那以后的很多个晚上,我都跟老主持在交流,学到了很多终身受用的知识。”说到这,应该又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一个魂魄还在谈人生而自嘲,圆仁和他一起笑了起来。廷桓这时才仔细观察杜牧,明白了原来杜牧之所以一直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状态,原来除了自己的存在,别的事情他是都感觉不到的,包括梁叔的出现。他不禁越来越佩服这个人的定力和沉稳,眼见得自己和圆仁这么热烈地和梁叔,一个他根本看不到、听不到的人交谈,他却一点也不好奇,不与关注,甚至,简直就是无视,这个人不是真迟钝,就是真豁达了。忽然,提示框出现:你已被下线。接着眼前一黑,跌入了混沌
铁观音清新的香气随着在茶盘上流动的热水还在四处弥漫,一杯恰到好处的暖茶还端在手里,迟迟没有喝下去,看来只是在穿过雨吹过风,一路而来的清新里迷失了几秒钟,而已,廷桓顺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看老何,他在往茶盘上倒出剩茶,几秒钟前也在做这件事,自己这个梦做了那么久,内容都还记得,如何却是没有时间差的!下一秒,老何的眼睛快速地向他飞了一个调皮的眼神,眨了两下,又低了眼皮下去,面上却是沉静如水,好像刚才的表情只是幻觉。但是对于刚刚捕捉到这几个细微眼神的廷桓明白,一切,确实发生过了,只因为何老头,这个桥段太高的蒙太奇导演的设计太巧妙了,他很腼腆地展露自己的作品,却又不省任何一滴笔墨地让主人公玩了个淋漓尽致,他说的对,主人公换了别人,也许不会去嘚瑟一下午的咖啡,可能不会为一本剑术秘籍而沉迷,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的前世今生空余伤心,也不会对一个孩子的生死揪心不已。心里想的是什么,就会在游戏里遇到什么样的场景,这一次,他不想向老何头追根问底什么了,包括孩子的下落,庄淑的余生,甚至包括巫云,无论是腾王爷身边的厨娘巫云,还是张文凯喜欢的巫云,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现世的她如何知道自己等等,老何都能做到,天衣无缝地做到,请他们入戏,演一场长久却无需道具的戏,边看戏,也边演戏,台上人演,台下人看,演戏人演真实的自我,看戏人自感喜悲。戏中人纵演出姹紫嫣红开遍,终不过都付与断井残垣。台下人既是看戏,何不真就当做一场戏,看完还需记得摆脱出来,快乐一生,悲哀一生,碌碌一生,追求亦是一生廷桓似乎都能想象得出,他但凡问他那些事,何老头能说出的话,那些话,本来也是他最爱的一位师傅讲的话:
人生本就是一个剔除的过程,
一个舍得的过程,
一个放下的过程,
你若没懂得,
我就不解释了,
心智复杂,必失天真
气氛忽然如此沉闷,廷桓不禁打着哈哈站了起来,在这阳光屋里转了三圈,这才发现,玻璃壁上附着密集的雨滴,刚刚,也许就在自己神游的时候,一场雨悄然而至,又悄悄地去了,摇曳的藤枝越发地沉甸甸富有质感,繁盛的花事竟在这突如其来的摧残下丝毫未受影响,暖暖的日光里,有千万颗小太阳悬挂,折射出的绚烂色彩让人心生愉悦。廷桓忽然童心大发,转过身来冲着老何调皮地笑:
“何老头,我就一直很奇怪,你一年四季都只穿这件衣服吗?这是什么皮做的呢?”老何脾气怪好地拿出跟幼儿园小朋友交谈的腔调回答: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它的来历可大了,你见过熊吗?”
“没见过。”
“猜你也没见过,起码你没见过那么大的熊,我敢打赌!那一年,我独自进山,老伴担心我吃得不够,再没有了酒喝,就将一块在酒缸里泡了九九八十一天的猪后座,给我塞进了背包里”
“哦,那你去钓鱼,阿姨是不是也给你准备糖饼啊?”
“别打岔,大林子越走越密,几天了,连个人毛也看不见,但是一感觉到那个醉醺醺的猪后座在我的背囊里一跳一跳地,我就心情愉快得不得了,于是我就又加快步伐,等着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就坐在一棵树下的大石头上来享用这块美味。这时”
“狼外婆出现了。”
“狼你个头,这时我正走过一片高地的山坡,树木也并不繁盛,如何觉得正高高兴兴往上升的太阳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下子自己就站到了阴凉地儿里,乌云来了?抬头一看,可不得了了,一个森林小屋样吨位的熊,正站在我要前往的路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再看那距离,我就是扭身撒丫子跑,它往前迈两步就可以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我捉住了,眼见得它向我又迈进了一步,那两只灶台口一样的熊掌正要向我伸过来的档口,我不知是哪根筋搭对了地方,赶紧把我那块在酒缸里泡了九九八十一天的猪后座掏出来,举着对它说:
熊爷爷啊,您看这块肉我还没舍得吃呢,就孝敬您吧,您可别吃我,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嘴里叨叨着,就把那块肉双手捧着丢了出去,心里虽然那个不舍啊,但一想到我的命,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那只熊竟然用手接住了那块肉!顺手顺掌就塞进了嘴里,然后然后我竟然看见它快乐地扭动着身躯,我的肉啊,竟然这么香,能让一只享受它的熊都这么快乐!再然后”
“再然后,熊吃完了那块不够塞牙缝的肉,就又来吃你了。”
“再然后它就倒那了,就像一棵巨大的树桩,轰然倒下,压倒了一大片灌木丛,接着,它死去了。”
“醉死的?”
“噎死了。我一看它死了,撒腿就往回跑,跑了一会又回来了。”
“你不会还惦记着那块还卡在熊嗓子眼儿的猪后座?”
“猪后座就算了,我想剥了那熊的皮做个袍子,可是那个皮真的不好剥啊,我剥了一天一夜,剥啊剥啊,剥啊剥啊,终于剥了下来,于是就做了身上的这件皮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