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仁大师的讲述虽然没有让一副云淡风轻,不与世争的杜牧激动起来,却令廷桓的内心波涛汹涌。圆仁与庄淑通过“篱笆间交流”,积累起了家人样的信任感,所以当圆仁经过了两次的西渡失败后的第三次重新启程,庄淑竟然决定让圆仁带自己年幼的女儿回母国。但是,令圆仁为难的是,庄淑竟不知道秋儿父亲的名字,家住何处,而且,她甚至没有打算让秋儿回到亲生父亲的身边,只要回到家乡,在一个妥善的家庭里长大就好。圆仁还是坚持让庄淑回忆一下,秋儿的父亲是否留下什么信物?才令庄淑想起了什么
“小淑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皱皱的纸笺,我接过来看时,发现是一首诗”廷桓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不会错了,那定是那首杜秋娘诗无疑,他不禁打断圆仁的话说:
“还请大师拿来那首诗一观。”圆仁笑道,
“你们不说,我也会拿给你们看。”说着他从贴身的衬衣里掏出那张纸笺,杜牧看了一眼廷桓,廷桓激动地示意杜牧接过去看,杜牧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等到他看清纸笺上的诗时,眼睛瞪得老大:
“这,这怎么是我写的诗!”圆仁吃惊之余剩下的就全是喜悦了:
“阿弥陀佛,佛祖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什么。若无相欠,怎会相见?是啊,哪有什么偶然,世间所有的相遇,皆有因由。我在此遇见你们,正如你们俩的相遇,都是有因由的啊。”廷桓笑着没有接话,杜牧举着那张纸笺,迎着阳光左翻又看,半日才说:
“这首诗是我写的,而且是我写的第一张草稿,你们看,这上面有好几处涂改过的地方,后来童子给我誊写了一张,我也就忘了这张草稿,有一日,因为一句诗,嗯,就是这句,”杜牧指着纸笺上最后的几句诗中的一句说:
“这句己身不自知,此外何思惟中的自知,因为童子不小心,下意识地就誊写成了自晓,我闲来无事翻看时忆起,最初写的应该不是这个啊,就命人翻旧稿,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当然,我还是喜欢自晓,小家伙的无心之作,却成就了我一份心意,哈哈。”他笑完,却发现圆仁和廷桓都在盯着他,马上明白了状况,解释道:
“我确实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这张纸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我的书案上消失了,竟然到了,到了我夜思梦想的女人手里,而且还陪她漂洋过海去了那个遥远的岛国!”廷桓看杜牧的口气有些吃惊,但是从他笑容满面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关心这个纸笺的去留的迹象,圆仁面上挂着的淡淡笑容,似乎也在说着“一切都是命数,自有它去留的自由”的意思。廷桓忖度,自己虽然能猜到这张纸笺定是那芙蓉处心积虑地从杜牧的书桌上拿走的,以她那飘忽来飘忽去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个毫不设防的书案上取走一张纸笺,还不是顺手牵羊的事。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不提也罢。他深情回望了一眼背篓,如今,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个孩子,那个,既是庄淑,又是梅痕的孩子,那个既是杜牧,也是自己的孩子。然后他故作平静地对杜牧说:
“根据这个纸笺,想来就可以确定那个背篓里的孩子是你的了吧?”杜牧意味深长地笑着回道:
“是吧!”那言外之意是说,这孩子是不是我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啊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的意思,这已经令廷桓脸上火辣辣地烫,虽然他自己看不见,但这种窘态如何也是掩饰不住的,一时间,他竟无语,一种莫名的情绪拥满了他的胸腔,泪腺正慢慢地胀满,他担心下一秒,他会把持不住,让眼泪肆意迸流。好在这时圆仁开口了:
“这个孩子真是有福了,来的一路上,无论多大的艰险,困苦,我倒是都能为她挡一把风雨,心里却一直焦虑,上岸后能把她托付给谁,才能让万里之外那颗牵挂的心得以如愿,放下。我在这里还有神圣的使命需要完成,肯定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消耗太多的精力。上天仁慈,让我没费什么周折就遇到了你们,现在,我是否就能把孩子交给你们呢”廷桓和杜牧听完此话,对望了一眼,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一个声音响起:
“大师您尽可不必把孩子交给他们,您历尽艰险地把她带到这片土地上,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我会引领他们两个将孩子送到庄淑的侍女岫云的身边,她自会想办法将孩子带入宫中,交给她的外祖母。”廷桓先是一惊,叫道:
“梁叔?”那个声音笑道:
“腾王爷,您听出我来啦。”引得圆仁深意地望了几眼廷桓,只有杜牧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慢悠悠地饮着自斟的茶。虽然圆仁和杜牧都看不到廷桓口中的梁叔长什么样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是圆仁还是很尊敬地冲着声音发出地方向微微地笑着。最终,圆仁还是发问了: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孩子来了呢?”
“你在广陵郡一登岸我就知道了。”
“呵呵,是吗?那您为什么偏偏挑了这样一个时候现身呢?”
“哈哈,问得好,你也看到了,我甚至是一个连气体都算不上的游魂,凭我的能力,就是你把孩子交给我,我也是没有能力把她带到该交到的人手上的。”
“那你为什么选了这样的时候找到我们呢?难道因为是这两个年轻人的出现?可你却是不希望我把孩子交给他们的!”
“哈哈,确实如此,就是要等您把孩子带到宿城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其实有着很多的契机,比如,庄淑的侍女岫云现在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借助着远方亲戚的资助生活的很好,我可以引领这两位小朋友前往她的住处,把孩子交给她,虽然以我的能力是不能带孩子前行的,但在他俩的帮助下,几乎是易如反掌的,岫云虽然只是庄淑的一个贴身侍女,但是她是陪着庄淑公主在深宫中长大的,当年庄淑远遁孤岛,岫云是坚持跟从前往的,之所以没有去,无非是那时的庄淑就决定,不管是多久的那一天,她会以她的能力把孩子送回到大唐的土地,那时,能够保孩子健康长大,最终获得社会认可,是离不开岫云的帮助的,所以,她狠心留下岫云,纵使她千求万求,也没有松口,义无反顾地拖着笨重的身体独自离开了。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个岫云曾经是是兴庆宫郭贵妃身边最受宠的一位小侍女,所以那时还是郭皇妃的郭太皇太后在最不舍的情况下也最先想到了她,在自己的小女儿出嫁出宫之时,派她随着自己的千金去了那肱股之臣的深宅大院,虽说是离开了很多年了,也只有她能够有办法将秋儿带回皇宫去。”廷桓不禁接了句嘴:
“梁叔,你还知道,这个小家伙的名字!”那声音叹道:
“他们两位可能想不到,但那张纸笺是我让你交给庄淑的”听到这,廷桓不禁偷眼看了一眼杜牧,见他只是眯着眼,享受地品着茶,没有任何想知道内情的表现。那圆仁亦是笑盈盈地听着,一副认定发生什么事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的样子,倒是自己多虑了,他也就讪笑一下,回神听梁叔接着讲:
“你可能不知道,庄淑拿着那张纸笺去了哪里,遇到什么状况,我都是能够看得见的,却也是亲手帮不上忙的,纵使我出现,一般人是看不到我,听不到我的声音的,我只能很困难地通过触动他们的一些神智,来使他们帮助庄淑。只有道行深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听到我的话。”圆仁这时插话:
“原来如此,那日我在码头初遇小淑的时候,我的那个阴阳师师父教授我的东西,我还没有怎么参透,所以当听到一些嘤嘤的声音,要我将那个身心疲惫,历经磨难的女人小淑带回寺中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幻听,今天才明白,原来是大师您的教诲啊,当然,我们寺里的老主持是听得到您的声音的吧。”梁叔的声音里充满了宽慰的笑意: